陈家的宅子安排在赵家一处,两家只隔着一堵墙,四周也没邻居,一个是思恩公,一个便不封公了,按着正元帝的意思,连侯也是没有的,给些银子便算了。
这事儿闹得母子失和,赵太后安静了好一阵子,见着卫敬容都有些发怵,对着儿子孙子哭也哭了,就是没用,再不敢插口说这些大事,拉着丫头嚼一嚼舌头“我怎么知道这许多。”翠桐翠缕赶紧宽慰她,又劝她往后再不能多说,寻常一句话,在皇家都不是简单事。
事已至此,卫皇后的贤名是传出去了,跟着除了徐昭仪,韩宝林也诊出有孕,升了充容,宫里的喜事有一就有二,正元帝到了这个年纪还接连添子,面色和缓,越加觉得卫敬容不易。
杨云翘有了两个教习尚宫,也很是在珠镜殿里开怀了一番,笑卫敬容光为她人做嫁,自己半点儿没捞着好处,哪知道跟着就有了甘露殿,有教习尚宫约束她,她连生气都不成,直等着儿子回宫来,替她出这一口气。
卫善含着冰晶坐在高椅上,秦昭进内室去试衣裳,摸着细布又软又轻,是专做了给他夏日里穿的,抖落开来一看,再没想到她头一回裁衣,竟做得这样好,尺寸也放得宽松,月白色竹纹袍子,襟口袖边还挑了一圈竹结纹样。
卫善等得不耐烦:“哥哥试好了没有?”
话音才落,秦昭就转出来,他多穿深色,玄色宝蓝要么就是青色,月白袍子一上身,脸上还带着笑意,拎了袖口对卫善笑:“做得这么细,费了不少功夫罢。”
专问他讨糖吃,要他背要他抱的小姑娘,竟也能做衣裳了。
卫善不觉得什么,沉香几个都低了头,面上飞红一片,二殿下生得也太俊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事比较多,不能双更
缓过这一段继续还债,我已经不敢看自己欠了多少更了
追文的妹子(据说好像还有男孩子……震惊……)也可以看看我的完结文
有点好奇这本是不是都是旧文跟过来的小天使,有没有萌新?
谢谢地雷票小天使,都快爬进两千名啦~~
☆、第48章 赠簪
卫善跳下椅子走到秦昭身边去, 背着手绕了他一圈,看他腰带系得平平整整,不意他自己会做这些事, 后来一想, 秦昭人生得像温文尔雅似个文士,日常却是行军打仗, 也不知道他这么爱干净, 在军营里的时候可怎么办。
心里想着, 嘴上便问:“二哥在营里可怎么洗漱?都跳到河里洗么?”纵她再不知事, 也知战事急时是不能兼顾这些的。
秦昭心里才还想着小妹大了,也懂得做针线了, 便听她问了这么一句, 又还是藤萝架底下拉着裙摆接花的小姑娘,低声失笑道:“凡扎营处总得有水, 见着有河要先取水用来扎营夜宿生火做饭, 待行军用水足了, 确是跳下去擦洗的。”
行军的时候可没有高床软枕浴桶恭桶, 有些兵丁根本不洗, 天天行军, 连着几日下来味儿冲得人难受,他倒还好,卫平生□□洁,总要在主帐里擦一回身。
卫善想不到这么爱干净的哥哥是怎么行军的,看了秦昭穿着月白衫子, 腰间挂着墨竹骨的折扇就更不能想他几天都不洗澡的样子了。
秦昭见她发呆,伸手刮了她的鼻尖:“在船上也有诸多不便,按你的规制往业州去,怕得走上一两个月。”是以小舅舅才先行一步,路上是快马,水里是快船,等卫善出发,到了地方的时候,估摸着那头也已经预备得差不多了。
卫敬尧卫平先行,余下卫修一个,秦昭总不放心,他挽了挽袖口:“到时候我派王七跟着你去,你有什么要办的事儿就吩咐他,我知道你身边有个武婢,可年纪太小,不如王七办事老练。”
王七功夫极好,卫善身边虽不缺人手,可添上一个她更安心,她忽的眼儿一转,若是她让王七去打听杨家的事呢?
杨云越是打着杨家的旗号跟正元帝攀扯同乡情谊的,又兼还有个埋骨之恩,卫善也不真的就指望能在业州打听出些什么来,都隔了快二十年了,可她疑心杨家的事,却得让秦昭知道。
让王七去打探杨家的消息,等于就是告诉了秦昭,她对杨家不放心,虽在业州打听不出什么来,但这层意思却透给秦昭了,一想到这个,卫善笑得眼儿都弯起来,扯住秦昭的袖子:“我就知道二哥待我最好。”
她人生得极白,眼仁儿又极黑,仿佛白玉上嵌了两块黑晶石,笑起来灿若有光,秦昭早知小妹生得好看,此番回来,她又长大了些,再等两年也不知是如何容貌,不意此时就被她笑住了,原来想伸手摸摸她的头,竟伸不出去,隔得一会儿把袖子抽了出来,才笑道:“你等着,我也有东西给你。”
秦昭出了一只细长的簪盒出来,木板抽开,从里头躺着一只金簪,三颗粉珍珠并排一处,一颗比一颗更大些,簪子比寻常的簪子更扁更粗。
卫善有一头好头发,又多又浓密,乌发生光,便是这样的簪戴在她头上才能显得出来,她才刚接过要笑,秦昭拉着她的手,在中间那颗珍珠上轻轻一按。
长簪在簪匣里动了一下,卫善大奇,拿在手里正要抽开,被秦昭按住了手,可她已经看见隐隐一点银光,里头是一柄小剑。
怕是知道她和上官娘子学了短剑才给她预备的,扣住了就要簪在头上,寻摸了半日,就是插不对地方,秦昭轻巧巧取出来,两只手指头夹着簪上明珠,替她插在发间。
卫善伸手去摸,手指头碰一碰第二颗珠子,还冲他笑:“二哥对我最好了。”上官娘子教她的时候便说过,女人力弱,要紧的是机变,卫善想到上辈子闷死了秦昱,若是有这个,哪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卫善怕热,每天夏日就不肯再挂许多东西,她今日来就穿了一身湖色轻纱衫,衣裳极素,也无首饰,这枝珍珠金簪插在头上,愈显得她肤色如雪,眸色流光。
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口迈了人进来,说道:“就只有你二哥待你好了?”
秦显穿着一身武装进来,腰腿上都缠着绑布,才刚耍了一套刀,热得满身是汗,拿起茶壶来“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凉茶,长叹一口气,往椅子上一坐,背正腰直。
他这一身就是卫敬容替他裁的,汗湿了衣衫,背后紧紧贴着肉,汗珠顺着淌下去,浸湿了腰带,小太监绞了巾子递过去,他胡乱抹一把脸。
沉香几个刚刚还能偷偷打量秦昭,这会儿一个个都低着头眼都不敢抬起来,卫善更是抬起袖子来捂住鼻子,整个屋里一股汗味,退了几步就要出去:“我走啦。”
三个字一扔,人已经绕过窗前走得远了。
卫善这些日子很不耐烦见到秦显,上辈子姑姑的苦难由他而生,这辈子更好,甚事都还没影呢,他先跳出来,陵寝里空出左首的位置给陈氏,百年之后,三人同穴。
秦显也自知办事莽撞,虽东宫宾客叹他操之过急,可袁礼贤却对他大加赞赏,说他如此才是以孝立身,虽也曾想过母亲难免伤怀,可既为人子,当有孝道,这事之后,再慢慢体贴母亲,总能好转回来。
他一眼扫见案上秦昭正在习字,嘴里啧了一声:“天天练日日练,字儿写得再好有什么用,我看你功夫都搁下了,明儿咱们哥俩去武库练一练。”
秦昭笑一笑:“习字养心静气。”他知道小妹要练字,天天拿着她父亲的信比划,想给她做一本字帖。秦昭常跟卫平走动,卫家的书房更是有许多卫敬禹的手札,学得也有七八分像,预备卫善临行之前,把字帖给她。
卫善回到仙居殿中,推说困了要午睡,换上撒花的寝衣,缩到薄毯中去,连沉香青霜都遣了出去,缩在被中打开了簪盒。
簪盒乌木制成,外无雕饰内无软衬,极其寻常,卫善翻来翻去看了半日,上头别说雕花,连纹样都没有,她把盒子搁在一边,按下扁簪第二颗珍珠,握着珠柄抽出一柄小剑来。
簪身就是剑鞘,剑身打得极薄,还未开刃,这份回礼很合她的心意,簪首合并,卫善握在掌中,掂一掂还真有些沉手,她把这只金簪放在枕头边,时不时就拿起来捏一捏,隔着帘儿吩咐沉香:“给王公公的雄黄酒五毒饼送去了没有?”
沉香掀了帘儿进来,看卫善从帐子里头探出一个头,淡青锦帐也衬得她面色如玉,笑着答应她:“早送去了,王公公回回要谢赏,我都叫小顺子再不许受的。”
卫善这才点了头,又把头缩回去,人往帐子里头一翻,手上捏着的珠簪已经被她捏得发热了,黑袍将军缩在床边角落,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学着卫善的样子探头,后爪子扒着锦褥,脸怎么也探不出去,紧紧贴着床帐“喵”着叫了一声。
卫善一把把它搂在怀里,手上握着金簪,怀里抱着黑袍将军,盖着软毯,廊下鹦鹉时时低叫,透过窗子传进来,先想业州,再想甘州,跟着又想杨家,没一会儿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