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一样一样想得仔细,到了地方就先吩咐王七去调查杨家,到明岁年末,还些日子,卫家的时间算一算也不多了。
来飞霞阁的时候带的东西便不多,走之前还得先回宫去住上两日,陪一陪姑娘,再跟正元帝践别,日子一晃而过,第二天就要进宫了,前一日离宫里的太监宫人个个面上都有喜色。
卫善窝在房里一天都不愿意出去,仔细看卫修带过来的那些手稿,有看的明白的,也有看不明白的,这些大约是草稿,有的短短一行字,根本不知写的是什么。
卫善翻着书页,怀里还抱着黑袍将军,黑袍将军正是爱玩的时候,跟秦昰一样淘气,伸着爪子按住这些纸,没一会儿就跳出卫善的怀抱,扑窗外的飞蝶去了。
宫人来来回回的奔忙,卫善也不以为意,还当是收拾东西预备回宫的,等到夜幕将至,沉香笑盈盈的来请她:“二殿下来了,请公主到芙蓉池去。”
卫善皱皱鼻子,秦昭来了怎么不直接过来,反而要去芙蓉池等,她看看西偏殿里亮着的灯火,知道秦昭一向小心,秦显的心思瞒得过旁人也瞒不过他,许是避嫌才不来的。
她趿了鞋子就要去,沉香却取了宫裙来:“公主这一身也太家常了些,总得换一条裙子。”
卫善低头一看,她歪在榻上发懒一整日,裙子衣衫都皱了,依言换了衣裳,换了一件杏子红的纱裙,簪上两朵金花,这才往芙蓉池边去。
秦昭就站在四面亭中等着,此时莲叶还出水,池上浮萍尽去,池水碧悠悠一汪,卫善人才刚到池边,十几个宫人便点了莲花灯放进芙蓉池里。
池水推着莲灯往亭台边来,湖心之中烛光点点,卫善站在那儿看住了,嘴巴一翘笑了起来,亭里竟然还藏着几个女乐,人未到笙管先响,卫善快步往秦昭身边去:“这是干什么?”
秦昭在灯火里冲着她笑:“给你过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季榜倒数第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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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合欢
夜色渐浓, 百来盏莲花灯推向湖心,一时满湖灯火与天上星斗相映,玉栏边扎着彩绸, 秦昭扬一扬手, 那乐声便响得更轻快些,他伸手摸一摸卫善的头:“不及预备你的生辰礼了, 待你回来, 我再补上。”
卫善走得急, 这才刚五月中, 离她的生辰还远得很,可她此次回去要先坐船再换车马, 不比卫敬尧快船快马日夜兼程, 安安稳稳的走着,怎么算也得有一月余, 七月七的生辰便得在路上过了。
管弦声一出, 隔水那片楼台上便有舞姬鱼贯而出, 身披璎珞, 脚踏金铃, 单脚飞旋, 身上的舞衣纱带随风飘扬,好似飞天。
卫善就立在栏边看舞姬歌舞,要扎彩灯,要排舞乐,秦昭预备这些, 也是很有心了,她把脸一侧,露出笑容来,扯住秦昭的袖子:“二哥真好。”
宫人捧了玉盘金盏出来,俱是些卫善爱吃的时鲜果子点心小菜,一圈摆在四面亭的石桌石凳上,秦昭请她入座:“来不及细备,只能粗略些。”
这已经是正经的贺寿,有歌有舞还有酒,难得竟还赶上好天色,昨儿夜里轻云蔽月,今日却月华漫天,台边不住点灯也能看得清舞蹈,隔风隔水送来舞乐花香。
石桌上还摆了一屉寿桃,一个个捏得荔枝大小,雕叶染红,算是给卫善贺寿,她年纪还小,便不蒸大桃,拿小糕点充数了。
冰酪樱桃更不能少,此时头一批四月里樱珠儿已经过了时令,送上来的一颗颗五月樱肉厚皮薄,盛在白玉盘子里,翠梗红樱,卫善拎了一个塞进口中,咬了一嘴的樱桃汁儿,红艳艳染了粉唇。
卫善坐在石凳子上望着水面莲灯隔壁歌舞,虽是仓促备下的,却样样都是她爱吃的,倏地笑了起来。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个生辰。
她自小就备受宠爱,每年生辰几个哥哥都要想着法儿的给她过生日,叔叔若在京城,那便更热闹,还有一碗长寿面是怎么都断不了的,年年都是姑姑亲手做的。
姑姑同她一样,打小就十指不染阳春水,只这一碗面她特意学了,年年生日她一早起来,那碗面就已经上了桌。
直到被困小瀛台才断了年年都吃面的定例,想吃也已经吃不着了,姑姑那会儿万事不管,日日除了念佛就是念佛,好似多念一句经文,就能替死了的和活着的都积一点德行福报。
小瀛台中缺衣少食,送来的东西总不够分,穿得少吃得也少,她这才练了捕鱼的本事,从春到秋,这东西总不会断。
荒草园里天长日久,卫善自己都不记得日子了,海棠落了一池,水莲自铜钱大长到碗口大,萤火漫天河灯飘流的时候,就是她的生日要到了。
卫善是七月七日这一天生的,七夕这一天阖宫的宫人们都要放河灯,彩纸糊的彩纱扎就的,扎上成百上千个,到了七夕夜放在云梦泽中,当作游戏哄秦昱开心。
宫里处处扎彩点灯,连膳饭送来的吃食都能好上些,秦昱到了夜里就要领着宫妃们往云台设宴,坐在云台楼阁上看云梦泽中千盏莲花灯。
这些灯也不过赏得一时,秦昱看过了,这些灯也就无用了,第二日再让太监宫人坐着小舟劳出来,恐塞了河道,让云梦汉水源不通。
这些扎彩的河灯有的能通过龙首渠飘住宫外去,有的便顺着水流飘进小瀛台来,年年放灯,卫善年年都会去看,笙歌管弦隔着水都能听见。
云台上灯火亮如白昼,舞妓歌伎达旦为秦昱作舞,仿佛顺着水流都能闻见酒香气,可卫善看的不是这个,她看的是河灯。
这些河灯是很有用的,里头有一枝枝短蜡,便是被水浇灭了,这些蜡烛也还能再用,捞上来的河灯有的还会画上几笔画。
宫人识字极少,能够作画都已经难得了,卫善先时不懂这些怎么这些灯上都画着“龟”,宫人再不擅画总会描花样子,粗涂几笔也是好的,怎么画了这么个东西,后来才知“龟”与“归”同音,这些宫人们都盼着能归家去。
卫善想到旧事,再看眼前这一片灯花星海,难免有些感慨,她握了杯子不动,秦昭侧脸看她,看她又露出那付大人神色,笑着问道:“善儿不喜欢吗?”
卫善摇摇头,转头冲着他笑:“自然喜欢,我就是在宫中也不能这样过生辰的。”
年年都是姑姑先给她做一碗面,再从库里挑些东西赏赐给她,歌舞是再不成的,也就是在离宫,天高袁相远,这才能有这许多花样。
这一席是秦昭单摆给卫善的,谁也不曾惊动,秦昰早早睡了,整个宫里这会儿才热闹起来,芙蓉池离得宜春殿有些路程,乐声传不到宜春殿去,两个人悄悄就把生辰给过了。
秦昭知道她要走,便和卫敬容商量着要早些给她过个生日,算一算她今岁的生日要在路上过,趁着她在离宫,给她过一个别有意趣的生日。
月色融融,微熏夜风,天上星斗同池中莲灯相映,簇簇灯火在她心里跳动,卫善想到她一直都不可解事来,一曲舞罢,她摆一摆手,身后的管弦声便停了,乐伎退出亭外。
她手里捏着一个寿桃糕,里头是蜜豆馅的,咬上一口满嘴都是香甜味儿,一个快吃尽了,她这才问道:“二哥哥,你说,开始是假的,后来能不能变真?”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听起来像是孩子话,可却把秦昭听住了,他隔得一会儿才低声答道:“自然有。”见卫善仰脸看他,满面不解,冲她笑一笑,往日里总要细说分明,此时却不再说了。
由假到真,倒也没想的这么难,从养父到养母,都是由假生真的,秦昭轻轻挑眉,自斟一杯酒,又给卫善也斟一杯,两杯对碰,她吃一口还是樱桃甜酒。
秦昭这么说了,她便放下悬着的心,把杯里的樱桃酒都吃尽了,笑盈盈道:“多谢二哥给我祝寿,等二哥生辰,我也给二哥祝寿。”
她还当这一池莲灯就已经过了寿,哪知道秦昭笑起来,带她往绕过芙蓉池,往那两棵百年合欢树下去,此地选址建造青丝宫,便是为着此地有两棵百年合欢树,两棵树原本生得极近,年深日久,便长到了一处,两棵树盘结错结好似鸳鸯交颈,由两棵长成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