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第59节(2 / 2)

卫善有意支开他,魏人杰却不知道,拿着柴刀自去劈柴,卫善这才抽出信来,拆开火漆,看看姑姑同她说些什么。

卫敬容的信里是再没有多余的话的,来信也从来都写得四平八稳,宫里大小事在她笔下总是寻常,卫善写回去的信也是一样,姑侄两个心照不宣,看一回便知道对方要说的是什么。

譬如上回信来,卫敬容写的就是徐昭仪升成了徐淑妃,改了四妃制,这件事当年正元帝是想做的,只是没做成,他把精力放在削弱卫家上,杨家又处处都合他意,可依旧还是动过这个念头,只是秦显死了,便不能这么办了。

这回拆开一看竟是正元帝知道了林文镜还在世,卫敬容只说要赐下金银来,信都到了,东西只怕也快到了,依着正元帝的性子,必要闹得人尽皆知,博个好名声才好,可林先生却绝不肯咽下这一口气。

卫善急急叩门,林文镜请她进去,听她脚步匆忙,声音焦急,笑了一笑:“怎么了?”

卫善长眉紧皱:“先生要不要去旁的地方躲上一阵?”她咬咬嘴唇:“我姑姑来信说,先生还些隐居的消息被姑父知道了,要派人赐下金银来。”

她只当林文镜是必在发怒的,谁知他竟没有发怒,冲着她站的地方点一点头:“差不多也该来了,比我想的还更慢些。”

卫善瞪圆了眼儿:“难道这个先生也料着了?”

林文镜行是拿卫善当小姑娘看待,十三岁的年纪该爱花粉,便是卫敬容那个年纪也只知道读书写字,有事只问卫平,朝中如何,各位大臣如何,卫家可还有旧人在朝。

不意告诉他的却是卫善,她奉了茶来,见二人对谈,搁下茶盏,头一杯先给他,跟着才给卫平,手里拢着托盘:“这个我倒知道,年年都有人给父亲寄祭表来,十几年下来,寄来的祭文是越来越少了。”

林先生面色微动,听卫善细说,她便把这些人在何地任什么官职,通通说了一回,她是头一回出门,走的又是运河,记性虽好,却也不至连这些人在何处作官,隶属关内道还是河东道都说得清清楚楚。

既不把她当小姑娘看了,这些事也可以说一说:“是我传出去的信,年深日久名头不显,这许久才传上出去,他既知道了,该派传旨官来才是。”

传旨官便是太监,卫善再没想到赏赐林先生会这么劳师动众,可她依旧不明白为甚林文镜要把这消息传出去,引得正元帝来见他。

他默默无闻十三载,卫善再不会想到有一天他还会自己扬名,林文镜依旧对她点头:“不要慌,我自有用意,待人来了,你便知晓。”

卫善只觉得心里慌张:“那要是他与你为难,又当如何?”

林文镜不再说这些,反而指一指门外:“水烧开了,再煮一歇就过了火侯,不能泡茶了。”说话间叶凝已经提了壶进来,消息是她散布出去的,眼看卫善惊慌,冲她笑一笑。

业州旧事难了,本已跳出这个是非圈,她劝也曾劝过,如今比不得过去,再不是激昂少年,可林文镜却不肯放手,既以国士相待,也以国士报之。

她冲卫善打了一个手势,不一刻魏人杰便进来了,大大咧咧的拎着两担柴,闻见香味儿就道:“叶姨,烧鸡好了没有?”

他跟着卫善一样叫,叶凝的年纪当这两人的长辈都足够了,她倒很喜欢这个少年,把壶搁到茶桌上,走了出去:“还得再烘上一会儿。”

卫善看这两个都不急,自己却恨不得挠心肝,哪里还吃得下烧鸡,看魏人杰大快朵颐气都不打一处来,瞪了他好几回,魏人杰拿紫苏叶子擦擦手,撕下一条鸡腿来:“给你。”他还当卫善馋吃鸡,女儿家面薄又不好意思说,把小半只撕给了她。

卫善更吃不下,米粒儿一颗颗的挑进嘴里,一顿饭光顾着为林叶二人担心了,等到回去的时候,叶凝依旧在石阶上拉了卫善的手,替她把碎发理到耳后去:“好孩子,你别忧心,他想为旧友办一点事。”

卫善迷惑不解,林先生的旧友就是父亲,可父亲都已经过世了,死都死了十来年,还有什么事未办呢?

叶凝拍一拍她:“为他著书作传,为他建庙扬名。”这是林文镜想要办的事,与旁人无干,也并非瞧在谁的面子上,他也只看他自己的面子。

卫王的封号是卫敬禹该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有二更

还差一名就能爬上季榜第一页了

太不容易了

捂脸哭

来收藏一下作者吧,给我加点积分

☆、第103章 情意

卫善一时屏息, 卫家此时藏拙都不及,怎么还敢扬名,林先生怕是在此隐居久了, 不知正元帝的心意, 要是当真为父亲著书作传,传扬威名, 头一道过不去的坎就是正元帝。

叶凝看着她笑起来, 眼儿一瞪圆了, 便似只不解事的猫儿, 伸手就揉揉她的面颊:“你一路来,也挣了些虚名声, 难道还没觉出些好处来?”

卫善眨巴眼儿, 好处自然有,烦恼处也很不少, 她自己都没想到, 卫家门前会有这许多人, 有来求她降恩的, 有献女儿给她当侍女的, 还有奉上各样名贵物品给她的。

有些还根本就不是业州人氏, 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她的名头,千里迢迢跑来献物的有,千里迢迢赶来想要投到公主门下的也有,哪怕给公主当家奴,也比当个商家富户要强。

大夏取官先问姓氏, 后期虽有有识之士创立科举,可这科举也不过是摆摆花架子,朝中用人多数还是举荐,因其孝顺或因其有德行,这两条之前还得先看其姓氏。

年深日久,科举取士制也缓缓推行,士族以门荫入官,反而涌入一批寒门子弟,可这些士家大族也不蠢,眼看好东西越来越少,来占位的越来越多,原来七家大族分掉朝中官位,后来零零落落也有寒门小姓跻身上游,这些人独木难支,便互为依靠,竟也连成一片,互为婚姻,行的便是士族大家的通婚手段。

眼看地位不保,便也以科举入官,百年望族底蕴深厚,门下子弟应考,一时又占去大半江山,寒门子弟一百人里能取中一半已经难得。

升任官场头一个问的便是姓氏,若是大姓,见面便先礼让三分,纵非嫡系而是旁枝,只要沾上姓氏都能得青眼,有些人就干脆投到大姓名下,正统是不必肖想,还有旁枝别脉,大凡姓氏相同的,都能攀一攀亲戚。

卫家就是小姓,往上数三代是贩木材香料起的家,走南闯北很有些见识,又积蓄了一笔财富,家中日子过得好也无用,并无大姓肯结为婚姻。

科举是不必想了,干脆就捐官当个武官,手上有钱,上头就能有人,一步一步升到参将,知道自家商户小姓,捐官是头一步,可到此也算走完了,再要往上便得替儿子讨一个大姓旁枝的女儿。

儿子的儿子再读书科举,连着几代钻营好容易把商户出身洗个干净,可在大姓人眼里,依旧还是寒门小户,到了卫敬禹这一辈,天生便过目不忘,只要眼睛扫过,就牢牢记在脑中,怀抱在手上才刚能说话就能背诗,家中父辈对他寄予厚望。

谁知卫敬禹年纪越大越不愿意科举,眼看大夏要亡,家中人也不逼迫他,任由他四方结交,养人养马,世道一乱还有什么大姓门户,卫敬禹的妻子,便是是清河曲氏,一无功名二无出身,也一样娶到了曲家嫡出的女儿。

今岁秋天是大业立国以来头一回科举,这些人只当还循旧例,可连顶上的皇帝都换了人当,七姓有的也早都死了大半,此时来投,要么就是自知前程不会如意的,要么就是来借公主势的。

“可我有什么势力?”卫善依旧不明白,越是出名,越是让正元帝忌惮。

“有名望便是有势力。”七家望族,难道个个手里有兵不成?可哪一个造反也没杀这些人,反而还要诸多优容,降恩下去,衍圣公便是一例,多少年江山改换,他也纹丝不动,叶凝微微一笑,语含讥讽:“衍圣公一族都经历了四朝,若说为王室尽忠,怎么头一代不去跳长江,还传承几百年呢?”

卫善嚅嚅道:“怪不得胡成玉想给小儿子娶衍圣公族中女,姑父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明明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可八月二十七的至圣先师诞也依旧办得热热闹闹的。

禁止屠宰,祭文庙,太学国子监院中设祭祀,开琅嬛书库供这些师生瞻拜,这一代的衍圣公七老八十还从山东去到京城,为诸位在朝的皇子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