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容跟着又去看太子妃,见她还未醒转,看着她身边的宫人:“掐也要把人给我掐醒!”腊梅伸出手,在她人中虎口狠掐一把,太子妃这才醒转,脸色一片煞白,脸上泪痕还未干,一看见卫敬容又哭起来。
卫敬容看她一眼:“阖宫事务都要你来撑着,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
徐淑妃被卫善请过来,人人都失了主心骨似的慌乱,徐淑妃一来便扶住卫敬容的手:“姐姐去偏殿歇一歇,这会有我看着呢。”
卫敬容自己也是强撑,人靠在榻上,旁边坐着个哭哭啼啼的太子妃,卫善就立在廊道上,东宫方才还哭声一片,无有一处不乱的,短短片刻有人作主,连地上撞翻的花盆都收拾起来。
她心中不定,手指头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秦昭的走的时候送给她的同心戒,戒面扁平共有两面,一面刻着善,一面刻着昭。
善字向上戴时,昭字就印在她皮肤上,这会儿她摸着那个字,心里依旧难安,思绪直飞到秦昭破城的那一刻,若是这辈子还要到这般田地呢?
她才在廊下立了片刻,就见王忠从门边来,远远看见了卫善,冲她点一点头,卫善自嫁给秦昭,虽少听他提,却知他与王忠情分不同,冬衣夏衫一样都不曾少,秦昭说过一回不必如此,可心里却是高兴的。
王忠看她也比原来不同,此时见她,特意绕过来,叫一声王妃,跟着就要对她行礼,卫善一把扶住他,两人站在廊下,旁的不能多说,卫善轻声道:“大监不必心焦,我已经着人报给王爷了。”
两人目光一碰,王忠轻轻点头,跟着移开目光,垂头做了恭顺状:“陛下着老奴来,就在东宫侯着云良媛生产。”
侯着她生产,生的若是男孩,倒能让正元帝存一丝希望,可两个人立在窗前,一时都吃不准该盼着云良媛生个儿子好,还是生个女儿好。
卫善先开了口:“大监辛苦,云良媛才刚发动,还没这么快,大监先往茶房去歇着罢,有了信儿头一个就报给大监。”
王忠点一点头:“王妃也不必太过忧心,袁相胡相正在紫宸殿中宽慰陛下,四殿下安置在偏殿中,一贯随身侍候着。”先是魏宽,跟着又袁礼贤和胡成玉,朝中事到底如何决断还未可知,事情也远远没到那一步。
两人相互透底,心中好受了许多,卫善抿唇问道:“姜良娣所求的事如何?”
王忠叹息一声:“陛下准了。”。
那方玉是正元帝赐给儿子的,再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用太子私印来求这个,正元帝良久不曾说话,先是摇头跟着又点头,心中怕有一刻悔悟未能如儿子的意,从小到大,也就是这一桩事不曾如他的意,阖了阖眼,冲碧微点一点头,哑声说了三个字“你很好”,派了一队金吾跟着她去。
二月里天虽暖了,站得久了一样手脚发冷,沉香取了披风披在卫善身上,宫人们都不敢敢高声言语,东宫除了房产里忙碌,各处都是静悄悄的,半点声息也无。
碧微身边的炊雪饮冰回来一趟,收拾了两个包裹了又出门去了,卫善想说什么,动一动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牙齿舌头仿佛结了冰。
今日黄昏满天云霞紫红一片,映在东宫里无人打开的窗框上,从天亮等到天黑,又等到满天星斗,王忠一杯连着一杯的吃茶解困,今夜这宫中只怕无人能睡得着了。
卫善一夜未眠,卫敬容撑头等着,太子妃自醒转来便木呆呆坐着,一声不出一动不动,若是寻常,一个良媛产子,再不必宫中这许多人守候,挨到子夜时分,偏殿里终于传出喜报来,
宫人扑进帘中来回禀:“云良媛生了!”
王忠急整衣冠,手里亲手拿了托盘,盖上明黄绸帕,前前后后七八个太监替他提灯照路,驱散夜雾,从东宫行到紫宸殿,两只手握着托盘都在发抖。
紫宸殿里灯火幽暗,正元帝手抚着仙鹤铜炉,榻上睡着秦昰,他一只手抚着小儿子的背,眼睛透过窗纱去看月色,偏是今夜,月色竟这么好。
听见碎步声一回头,就见王忠捧了托盘,弯腰奉到他面前,正元帝盯着那抹明黄色看了许久,伸出手去挑起绸帕,看见托盘上摆了一枚玉璋,一日都不曾落下的眼泪,到这会儿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竟有辣么多不希望秦显死的
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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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维鹊
东宫有子, 本该是阖宫庆贺的大喜事, 可太子失踪生死未卜,这桩喜事便不那么吉庆,这孩子一落娘胎便裹在襁褓里抱到卫敬容面前,卫敬容才刚把他抱在怀里看了一眼,王忠就又气喘着跑了回来:“陛下想看看小皇孙。”
卫敬容还当是要把孩子抱到紫宸殿去, 这么小的孩子, 夜里走这一回着了风可不成, 才要拒绝, 就听见外头许多人进了东宫殿,隔着窗看见两排太监提了灯笼进来,贴墙站着,正元帝穿着明黄衣裳,从宫门边大步迈进来。
他亲自到东宫来看孙子,这孩子胎里不足,生下来又瘦又小,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 按说云良媛比着太子妃的份例, 吃的用的都不差, 可生下来的孩子却不健壮。
卫敬容把孩子抱给正元帝看,正元帝伸手接过去摆在膝盖上,一只手托住孩子的头,襁褓之中露出的拳头大的脸,怔怔盯了许久都不说话, 怀里抱着头一个孙儿,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的神色。
宫人奉了热汤来,卫敬容亲手捧上去送到他面前:“陛下喝此汤水,暖暖身子罢。”这个时辰在外头走上一圈依旧寒气侵人,赶紧把孩子抱了过来,交到乳母嬷嬷怀里。
卫善扶着卫敬容的胳膊:“姑姑也一整日滴水未沾了,一并喝些汤水罢。”
正元帝听见她米水未沾,伸出手去,二人手掌相握,扶着妻子坐到自己身边,两人谁也没提起秦显来,仿佛不提,秦显就还能好好的回来。
卫敬容手上捧着汤碗垂了头,把泪意忍回去:“善儿也一天都没吃喝了,一道喝碗汤罢。”
此时宫门早已经关上了,文武大臣等了许久都不见召唤,直到日落时分听见鼓楼鼓声响起,这才又退出宫门去。
袁礼贤胡成玉两个倒似两个蚌壳,嘴巴闭得死紧,便在门生面前一个字都未吐露,看这样子,陛下确还未有定论,太子若能寻得回来也还罢了,若是寻不回来,他又如何受得住丧子之痛。
原来宫门下钥,大臣们总是三三两两高谈阔论,今日出去,一个个都眉有忧色,国无长君非社稷之福,可这话便是袁相也不敢此时就提出来。
小顺子小福子把差事办完就来禀报卫善,王七一接着信报立时传信给秦昭,卫敬尧拖着一条伤腿进了宫,到紫宸殿去请求正元帝许他再次挂帅,也要去北狄,和魏宽一起寻秦显,稳军心。
卫善一听回报便急起来,小叔叔怎么还想着撑进这池浑水里去,谁知上辈子正元帝如此相疑,这辈子竟立时拨了兵马给他,前一刻还对魏宽深信不疑,这一刻又想起他跟贺明达也是几十年的兄弟情谊,又是儿女亲家,若是贺明达当真反了,魏宽是容情还是不容情?
跟着又点了两个青州起就跟着自己武将陈穆孙弼,交待给卫敬禹的差事是去寻秦显,给二位副帅的军令是盯住贺明达,边关若有异变,可先斩后奏。
王忠透了两句,只说卫敬尧先进了紫宸殿,跟着陛下又传召了左右两位将军,卫善一听见正元帝调拨兵马,紧蹙的眉头松开,卫家若一个人都不动,待正元帝事后想起,也是一桩罪责。
此时奉了汤碗送到正元帝面前,两人都只喝了半碗,卫敬容让她喝汤,她饮上两口,看向正元帝:“姑父姑姑歇着去罢,朝中宫中大小事都仰赖姑父,这儿有我陪着呢。”
正元帝冲她点点头,说了进殿以来的第一句话,是对着卫敬容说的:“敬尧也去了,我叫他一有消息,立时报来。”言语之中倒多有欣慰,卫敬容低下头去,拿帕子按住了眼角。
这才又站起来,拉着妻子的手,两人一同出了东宫,走在宫道上还是一言不发,越行越慢,心中反复思量,要不要把这个孩子抱到甘露殿去。
云良媛生了孩子便昏睡过去,太子妃到那孩子一声啼哭才回过神来,想到皇后曾经允诺把这个孩子交给她来养,犹豫了多时,从天亮到天黑,都不能决断。
腊梅素鹃趁着更衣提了几回,叫她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孩子抱到身边,这才是长久立身之法:“娘娘可得明白,纵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