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林中踩了石子伤了脚,脚上实则只有五分疼,却装着有十分模样,半边身子挨在秦昱的脸上,把心一横,若是不当齐王妃,她就只能远嫁,远离京城远离父母,此时不搏也要搏了。
心里知道被人瞧见脸面全无,可父亲也没给她留下脸面来,当日请宴商量婚事,她岂会不知秦昱并不愿意,可他不愿意,她却没有第二条路能走了。
身子发软,面上娇羞,声音又低,仿佛要哭,秦昱却不吃她这一套,只是甩开她实在太过难看,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想不到是哪一节出了差错。
怎么魏人秀会换了杨宝盈?
魏人秀听了卫善的话,嫂嫂母亲都说秦昱弄鬼弄到了魏家身上,叫她小心在意,躲过去便罢,派了两个得力的武婢跟着进宫。
卫善送她的玉盒里盛着两只小葫芦耳坠,耳坠底下压着一张小笺,请她帮忙,若是愿意,就把这对耳坠带上,若是不愿,只当这事儿不曾有过,依旧还是自己小心,别着了秦昱的道。
魏人秀握着玉盒想了一夜,到底把这付耳坠戴上了,也想看看秦昱要如何弄鬼,她生性腼腆,胆子却不小,又有武婢随侍在侧,还有什么好怕。
宴上倒是寻常,摆出来的菜肴也合口味,花碟攒盒都是一样的,与别人桌上并无不同,到上了酒,她一看壶身便知她身前一壶是特制的,与旁的不同。
魏人秀有一双好眼睛,魏家箭百步穿杨,百步开外的柳树叶子尚能看得清,又岂会瞧不见这银壶上的花纹不同,一圈桌上银壶酒器都是牡丹纹样,偏到了她这儿是瑞兽图样,窄口圆身小壶底,旁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有花纹相似不相同。
她心知壶中有异,那传菜的小太监更是神色不对,她打开壶盖儿闻一下,小太监手上动作都停了,紧紧盯住她看,魏人秀倒了一杯,以袖掩口,把酒都倒在袖中帕子里。
壶里都是茉莉花骨朵浸酒,闻着一样,后劲却不同,魏人秀把酒往帕子上倒闻着便浑身都是酒气,才喝了两杯,人便发晕。
隔着一张桌子的杨宝盈身边更是热闹,小姑娘们投针穿针赌彩头,侍候着她的两个宫人看这对姐妹并不玩闹,反而你一句我一嘴的聊起来,说今日有意替齐王选妃,四边都有嬷嬷看着。
杨宝盈一抬头果然看见四个角上都有几个尚宫在,目光不住在这些官家女眷身上打量,心里不由一紧,外头传得那么沸沸扬扬,亲爹一条后路都没给她留,表哥不想娶她,她可怎么嫁人。
跟着便又听见小宫人们说道齐王特意挑了一只双头牡丹灯,这灯是要送给心里喜欢的姑娘,两人咬着耳朵笑起来,一个说另一个胡说,另一个不服气:“我怎么是胡说,我都听见小禧子……”
这一句说得极轻,云台上又喧闹,杨宝盈凝神也只听见一句,另一个怎么也不肯信:“你胡说,怎么会是她?”
一个便赌咒发誓:“我听得真真的,我拿着果盒在转角,听见小禧子公公吩咐,只他没瞧见过罢了。”
杨宝盈全然不疑,从手上褪下一只金嵌彩宝的软镯来握在手里,胸膛一起一伏,父亲还当这事能再商量,谁知道宴上就要选出人来,难道要她给表哥作良娣良媛不成?
指了那小宫人倒酒,用衣袖掩着,把手镯递给她,小宫人一惊,杨宝盈笑盈盈的:“赏给你的,你说听见小禧子说什么了?”
那宫人捏一捏镯子,咽了一口唾沫,跟着便把小禧子预备何时把人引往何地去告诉了杨宝盈,杨宝盈一听脸色泛白天,还冲她笑一笑,叫她添些蜜茶来,眼睛越过人望向魏人秀,怎么偏偏会是她!
杨宝盈与魏人秀从来不和,同卫善先时交好,也被魏人秀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坏了交情,这回竟还打表哥的主意,死死咬住了牙。
杨宝丽一时慌了神:“姐姐,这可怎么好?”
杨宝盈狠下心来,握了妹妹的手:“你若是帮我当上王妃,我才能替你也觅一门好亲事,若是全听父亲的,不过也就跟我一样,白白被人当作笑柄。”
姐妹这一日都远远跟着魏人秀,拿她当目标,见有人引她往树丛里去,杨宝丽撞上前去,拦住了魏人秀,问她头上簪子身上衣衫,还怕拦不住她,谁知魏人秀却好声好气的同她说话,两人磨了半天嘴皮,直到火把一燃,人人都看见秦昱和杨宝盈两个手挽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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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赐婚
秦昱到底没在大庭广众之下甩开杨宝盈, 他侧脸低头看向表妹, 心知是出了差错,却对她露出一个笑意:“你怎么会往这儿来的?”
灯火映得秦昱脸上红红白白, 更添三分俊秀,杨宝盈却心中一颤,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干脆把心一横, 稳住心神,低了声儿道:“我同宝丽走散了,在寻妹妹, 还当她往里头来了。”跟着就是踩中了碎石, 把脚给扭伤了。
这伤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她确是踩了一块碎石,脚也确是伤了, 要不然秦昱也不会伸手扶她, 杨宝盈既然有心要当齐王妃, 便把这五分伤装成了十分, 疼得声儿都在打颤,这倒是真的, 可她一多半是因为害怕。
这件事看见的人极多,夜里一众女眷拜月的时候, 便一传十,十传百。倒也不是没有喜欢秦昱俊秀的,可小姑娘们咬一回耳朵, 把看见的添油加醋,连双头牡丹灯都给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陛下赐给皇后娘娘一只,晋王又送给永安公主一只,宫人里都传遍了,既是送给妻子的,那也不必再肖想什么王妃位,板上定钉就是杨宝盈的,他们也是青梅竹马,杨妃那个心思,京中无人不知,齐王至孝,这才遵循母命。
原来只是宫外传,经过七夕夜,宫里也要传扬起来了,卫敬容进了素心阁,坐到正元帝的身边,半是笑半是叹息:“阿翘要是知道了,必然高兴。”
观莲节那日是杨妃周年,卫敬容亲自安排了祭祀,秦昱在珠镜殿拜了他母亲一回,带着元宝锡箔和他这一年里抄写的经文,到云梦泽边烧化,纸钱化作飞灰,微风一卷直冲上天去。
秦昱跪在拜褥上,见一阵风起,那飞灰卷着上天,元宝黄纸香烛被风吹得悉悉索索响个不住,正午日头大,秦昱伏在地上出了一身汗,后背全湿透了,口里还给母亲念《地藏经》,絮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替她抄经捐功德的事,抵消恶业,永登极乐。
一哭一拜,涕泪横下,哭成这样,阖宫皆知,卫敬容此时感叹,徐淑妃便也跟着叹:“齐王哭得那样子,咱们也都瞧见了,要是能如他的心愿,倒也免去他心里一桩憾事。”
徐淑妃怀里抱着孩子,秦晏已经两岁多了,才刚玩得累了,这会儿正点头打着磕睡,头猛得一点,把自己给吓醒了,反身搂着母亲就要撒娇,徐淑妃拍着儿子:“也就是养了孩子,才知道当娘的这份心呢。”
正元帝久不言语,妃嫔们也不再说,到散了宴会,回到甘露殿中,卫敬容哄完了孩子,他还靠在床头不睡:“依你看,杨家女可配妃位?”
不是杨家女配妃位,而齐王妃只能是杨家女,卫敬容散了头发,坐到镜前梳头:“能如了孩子的愿,总比叫他心里难受好,杨家女不为正妃,难道要当良娣不成?”
一句戳中正元帝痛心处,他偶尔会在紫宸殿中坐得一刻,怔怔看着秦显的那把宝刀,每到此时,对东宫总是多有赏赐,到如今也不曾提过一句让那承徽训昭去守陵的话:“到底是侍候过显儿的,原来也曾尽过心力。”不到下次册立太子,东宫也不会挪出人去。
正元帝靠在床边,两只手搁在身前,眼睛半眯着,灯火之下愈显老态,自太子出事,他头上的白发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卫敬容自镜中还瞧见他散着发丝中隐着丝丝银光。
这这事的没几个,可宫里哪一个不是人精,听话听音,顺水推舟,譬如徐淑妃乔昭仪几个,见机得快,话又说得恰到好处。
人人都瞧见了,流言成了真,正元帝再要指婚,也得想想臣子的体面,都知道齐王爱重杨家女,有了秦显的先例,谁还敢把女儿嫁作王妃。皇帝赐婚虽不能推拒,心中总是不乐。
殿中点了安神香,正元帝自从服药,便极容易倦,夜里也不再发梦,睡得极熟,卫敬容听他呼吸声,冲帘外招招手,让结香熄去烛盏,只留下了一只小蜡烛,点着放在床前。
结香早已经预备好了,每回陛下宿在甘露殿时,娘娘都要点起一只小烛,正好烧到天明,也不知是何时添的这个习惯。
卫敬容等那小烛点起来了,这才阖眼躺下去,在他跟前,不点灯竟睡不着了。
宫里散了,外头街市灯会却还没散,官眷们坐着马车回去,在宫门口见晋王立着了,眼睛盯着远处,知道他是在找永安公主,几个小姑娘们便掩口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