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小时候吃过这样的葡萄,等不及葡萄架子上的葡萄成熟,揪一把在手里,那滋味酸透人心,可这会儿偏偏馋起来,一想到那个味儿,嘴里不住咽唾沫。
秦昭自然想依她,可这才三月底,哪里来的葡萄,就是去岁窖藏的,那也是成熟的大葡萄,她一天变一个花样,有时想吃酸有时想吃辣,隔得会儿又想吃烤兔子肉了。雪地里打的厚毛兔子,兔腿儿用酱腌过,烤得喷鼻香,咬上一口都留汁。
换船转车,路上行得极慢,一日就行二三十里地,就怕累着她,秦昭不急,卫善反而急起来:“这么个走法,怕得到四月中才到晋州府,到时可就晚了。”
祭祀三皇五帝,是秦昭到晋地要办的头一等大事,八十五个县十一个州,处处都要宣扬,再晚些便错过日子。
“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半点事儿都没有,二哥不如先行一步,叫吴三王七护送我。”她不在还有话可说,事儿都已经办了一半了,肖管事和李长史在王府里不知接待了多少来拜会的,正是要紧的时节,她可不能拖后腿。
卫善催了又催,皱了眉头:“难道往后就没这样的事了?二哥还要征战,我自己也能成,还有白姑姑张太医呢。”留下一千兵丁,都足够攻城了,还怕甚么危险。
秦昭这才骑上快马,先带人去了晋地,卫善的车队缓缓后行,比秦昭晚到晋城五府,到了四月里,送信回去,告诉姑姑,她有了身孕。
信送到甘露殿,太子妃和杨宝盈两个都在,如意承吉玩在一处,杨宝盈一见信奉上来便笑:“怕是善儿她们到了晋地了。”手里捧着茶,笑完了又叹:“若是能走水路,又快又安稳,偏偏晋地多山,山路可难走了,来回都不方便。”
卫善一走,卫敬容身边的位置就腾了出来,杨宝盈后来居上,把太子妃挤过一边,她小时候便常跟着母亲在卫敬容跟前走动,如今当了婆媳更有话说。
一时送上抹额,一时又送上亲手造的汤水做的点心,比卫善小意,比太子妃贴心,统共就这三个儿媳妇,自然显出她好来,若不是卫敬容早知道杨家人性情,也得被她骗过。
可小辈尽孝,她也不能拦着,杨宝盈往甘露殿里走得更勤,张嘴就是表功,自己没有身孕,时时看着宋良娣,一时说宋良娣今儿又吃不下,问过了太医,山楂丸子虽开胃,孕中却不能吃的,变着法的替她去光禄寺里叫菜,可依旧动了两筷子便不吃了,辛苦得很。
卫敬容听了便得劝她:“你也不能纵着她,该是什么份例的就是什么份例。”
杨宝盈便低了头:“到底是王爷的头生子呢。”一面诉苦一面卖好,叫太子妃大开眼界,转过身去还得安慰她:“你也太委屈了些。”
杨宝盈心里也是着急的,宋良娣这一胎要真是儿子,那可是秦昱的头生子,这才在卫敬容的面前明着说好话,暗地里踩她,皇后既然帮着太子妃,就得帮她,站定了礼法才是正道。
这会儿接着来信,还当是晋地送来报平安的,谁知卫敬容一打开,扫过两眼便笑起来,伸手叫来了结香:“赶紧的,让司针局做小衣裳,再让司造打些金铃金镯送来。”
杨宝盈听了面上笑意一僵,手上捏着的帕子一紧,心里翻腾许久,与太子妃换一个眼色,这才又扯出笑来:“母后怎么这样高兴?可是……可是善儿有喜信了?”
卫敬容数着日子,三月底诊出来的,那就是二月里怀上的,这会儿端阳都过了,已经有三个月了,得赶紧把东西送过去:“都三个月了,算着日子是在京城的时候有的,可真是大喜事。”
杨宝盈笑意越来越僵,身上一抖,若是被秦昱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人,心里譬如浸了黄莲汁,她卫善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妹子在群里问飞奴,说查不到资料
《酉阳杂俎》“波斯舶上多养鸽,鸽能飞行数千里,辄放一只只至家,以为平安信。”
《唐国史补》“舶发之后,海路必养白鸽为信,舶没则鸽虽数千里亦能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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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初来(修)
晋地的王府在设在晋州城中,比京城的晋王府占地更大, 大夏分封在此的藩王太太平平传承了两百来年, 府中奇珍异宝无数, 兵祸的时候顾不得,里头的珍贵女人都被劫掠一空。
晋王府中那些个皇室子孙也都四散逃走, 有本事一路追随江宁王的, 到了吴地依旧称王, 没本事的也不知道在哪儿当了鬼,还有传言说大夏的晋王是在明堂祖宗的牌位前吊死的。
因有这样的传言, 总怕新来的这一位心里的疙瘩,布政使还请了高僧来作法,把王府收拾得齐齐整整的交到秦昭派来的长史手里。
晋地本就有诸多名山,大夏的皇帝信道教,自然是道教更昌盛,如今这位皇帝信佛教,便是佛教更昌盛,刺史刘大人上一回干的有名气的事, 便是从牛毛那样多的佛家道家的典籍中, 替正元帝找到了对应他的菩萨。
业州和晋地离得近, 正元帝在佛塔寺立的那块碑,碑文很快就传抄出来, 刘大人想升官,除了办好实事,总还得办两件让正元帝能够记住他的事。
这个通天的梯子不是别个给的, 而是林文镜给的,刘大人苦无办法升官的时候,在街市上听了一折书,从业州刚刚传出来的袍带书。
旧书都腻了,说的多是些志怪故事游侠义士,难得听一出袍带书要讲帝王将相,大茶缸子一摆出来,挂了帘,上面写着《大业英雄志》五个字。
刘大人便坐下来听了一折,头回开讲,这写书的人文辞非凡,引经据典,开篇说的便是帝星降生,刘大人摇着扇子听,说书人常口吐出帝星两个字,跟着又说是菩萨转世。
刘大人折扇一合,如获至宝,回去便着人把这位菩萨在佛典中的记载全都抄录出来,林文镜写的时候寻的就是个生僻不出名的菩萨,漫天的神佛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管着天上地下大大小小的细事,他写的这位,还真跟地震搭点边。
典籍上的记载寥寥几句,刘大人怎肯甘休,没有事迹便假造些事迹,把前世今生都串联起来,编著成书,刊印成册,到处宣扬,光是宣扬且还不够,刘大人又下令让他治下的所有寺院都开坛讲经,普及这位菩萨的事迹。
听佛讲佛法的,往往是些不识字的村人民夫,再有便是老弱妇孺,连字都不识得,这些经更无处去看,既是寺院里讲的,那便信以为真,转回去又再告知乡里。
大业立国十五年,正元帝真的打进京城坐上龙椅也就是这十年间的事,大业两百年的江山,虽到后头那几十年不大太平,各地又频出匪患,可在百姓心中依旧根深蒂固。
刘大人原只想拍一拍正元帝的马屁,把这些写进奏折里,算是一样政绩,谁知听经讲经的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
百来家寺院同讲一部经书,正元帝是菩萨转世、帝星托生的传言便越传越广,越传越真。刘大人这一计可算是用到了正元帝的心上,宣扬天命,是抬高了他的出身,又把大夏在百姓心里抹去大半,自然而然官路畅通,两三年中升了两任。
晋王就藩,那便得一手掌握晋地的财政军事,把刘刺史摆在这个位置,正元帝便是存心要给秦昭添些麻烦,此人最能揣摩圣意,自然知道该怎么对待秦昭。
刘刺史还想着两边都不得罪,一接着信报说晋王入了晋地境内,赶紧出发去迎,入了晋地,秦昭便不能再回绝官员的设的路仪了。
每州治下的几个县里凑出钱来,就在官道边上设下黄帐摆上酒水,秦昭自要下马,这些官员也好趁着机会拜见晋王。
往后可不定能有这样的机会,虽说属官一年要巡一次县,可大夏的时候已经几十年未有过了,地方官儿若不趁着这时候在晋王跟前露露脸,也许等到调任都见不着晋王。
秦昭从小便过目不忘,当年读者开蒙比别人都晚,却占了记性好的便宜,诵过几回便再难忘,在舟船中看过《地域志》,又把晋地这三年来收税多少,增户多少,哪一州出产何物记得牢牢的。
凡见一听,报出县名来,他便能提上几句,三两句过后,精明强干的印象就留在人脑海中,几个知州都知道刘刺史安的是什么心,这么一看晋王绝不是个武夫这么简单了。
秦昭前脚刚走,晋王妃的车队又来,地方官员自然又要设祭,晋王要办三皇五帝祭典的事,便也在几个县中流传,这番作为,依旧是拍正元帝的马屁,可儿子拍起来比臣子拍要响亮得多,也好听得多。
这么一看,刘刺史还真是遇上敌手,差事可没这么容易办,现官不如现管,此去京城八百里地,秦昭就是晋地来的新现管,刘刺史一时动不得,难道还不能动动底下这些人的脑袋。
秦昭一路缓行,晋地八十五个县下的八十五位县令见过大半,他人生得挺拔,又少读诗书,很有些文人的模样,便是领兵也是个儒将。
秦昭曾经主管过秋闱事,士林一片称颂声,这些县令有在那一年里考中选官的,便是天然的关系,特意多说两句,秦昭便把县名记下,原来不过一方小县的知县,本就立场不稳,倒戈容易得很,入境走了十来日,其中肯投的便有大半。等卫善再到,哪一县的知县各客气,仪程预备得更精心,便一目了然了。
当公主和当王妃不同,公主能任着性子,王妃便得摆出贤德的模样,卫善孕中犯困,这时候沉香的手段又显了出来,她见过一回便能记下是哪一位县令的夫人,叫了绿歌来,把这些夫人年纪相貌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