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听见林先生把父亲写成是护法星君,专门入世来辅佐帝王,心头微哂,人靠在宝座上,几人见她凝神听着,便也不说话,陪她听着,预备掐着点儿把后半折书给截住。
卫善看着是在听,心思却不在书上,还得加紧写信给叶姨,请林先生到晋地来才是,心思一恍又转到秦昭身上,他可从来没办过这么不妥当的事。
书说了一折,刘夫人便道:“晋地还有一出戏流传得广,王妃可有兴致一听?”她说的便是刘刺史专门找人编撰的《天圣菩萨下生经》,专为着拍正元帝的马屁所作,其中故事牵强附会,愚民听了便罢,还大喇喇拿出来要在卫善面前讲。
这事不能驳,卫善打着精神装作极有兴致的样子:“刘刺史献经有功,我在京城都听说过,如今慈恩寺戏场里也在说这些呢。”
刘夫人面上有光,底下几位夫人也跟着奉承她,哪个不知刘刺史是因着这部经书升上去的,都陪着说好话凑趣儿。
卫善听着《下生经》,想到刘大人当年那些政绩,若说才干自然是有的,没当刺史之前也是四品官,可人一旦走了捷径,便不肯再踏踏实实办事了,一门心思钻了这些小道。
殿中书说过一场,又看了几样彩门戏法,跟着又去紫藤园中赏花,上了一碟十二种花做的小点心,卫善一整日里耳朵都灌满了好听话,再清明的人,连着听上百日千日,那也分不出好恶来了,还真当自己有话里说的这么好。
刘夫人趁机请端阳宴,卫善把手搭在腹前:“到时候再说罢。”
她这么一动,几位夫人立时知机,这是王妃有孕在身了,刘夫人才刚缓过神来,立时面色一僵,怪不得她火气这样大,原来自家是在孕中送美人,越发殷勤小意。
卫善却越是等越是燥,直到沉香上了一盏燕窝,奉上来时冲着卫善点一点头,卫善立时打了个哈欠,曹夫人赶紧道:“王妃若是乏了,只管去歇,咱们都是一处玩惯了的。”
就在紫藤架子底下架起矮桌来,摸牌下棋打双陆,堂中依旧演百戏散乐,丫头僮儿侍候着,金盏银碟一轮轮的换上来,典膳献了许多凉果子花果子,卫善一看人人得趣,便对刘夫人点点头:“我确是乏了,小歇过后再来。”
刘夫人把她送到门边,等卫善一走,她又是席上品阶最高的,眼看曹韦二人转头奉承起晋王妃,偏偏压不住她们,曹夫人又笑:“王妃可真是端丽可亲。”
刘夫人面皮一动,身边这许多丫头看着,不能当场说些什么,晋王人才刚来,手里甚也没有,曹家倒先搭了板子跳船,也不怕板子太短,落到水里。
韦夫人又道:“可不是如此,王妃如此谦和,倒是晋地百姓的福气。”一个二个变着法的夸奖,后头品阶不如的,也都凑趣,刘夫人听了只能笑着点头。
宴上还在打口舌官司,卫善已经急步去了后院,沉香一路走一路道:“青霜没跟着唐九一同回来,唐九人还清醒,说是在平乐县外遇上了流匪。”
卫善脚下一顿,被沉香牢牢扶住,吸一口气,进屋直冲到唐九的床前,唐九一听响动赶紧抖开被子把自己从头罩到脚,一使力牵动了伤口,“滋”的抽一口气。
“王爷在何处?受伤了吗?”卫善挥了手让张太医过来,知道自己这么盯着小唐,他不肯看诊,转过身去又问一声:“流匪有多少人,吴三带了多少人去增援?”
张太医一听汗都冒了出来,知道这是听见了要紧事,恨不得捂住耳朵,只得一声不出,假装自己一句都没听见,给唐九清创上药。
唐九还是头一回见卫善,见她满身珠翠盛妆而来,一时屏息,可她一发问,他便回过神来:“王爷还在乐平,属下打马回来时,王爷和王七都不曾受伤,流匪约莫有十五六人,想抢马匹,我一时不慎才着了道,看模样……不像匪,倒像民。”
唐九本就不擅武功,他和冯五一样是专打听消息,办些隐密事的,跟着秦昭这么久,身上也只挂了一个小官职,便是为着不惹人眼。
这回办差也是唐九打头,三人骑马从小道上走,他骑在最面,入了林子越行越无鸟雀声,觉出不对才要返身,身上就中了一箭,那人藏在长草里,唐九躲避不及,伤了手臂。
卫善一听秦昭无事,又听唐九说是些流民,就更不担心了,若是真的匪徒,十五六个马匪一同围攻还叫人担心,既是贫民,王七和秦昭都战场上拼杀过的,□□个人等闲还近不了王七的身。
乐平一带多山,去岁冬日遭了雪灾,二三月间被北狄抢过一回,正是春耕时节,天灾加上**,还有刘刺史这么个贪名逐利的官员,连修长城的钱都贪没了,赈灾的款项到底发没发还真难说,贫民无所依,当了流匪倒也不奇怪了。
卫善松一口气,依旧还是悬心,让张太医好好替唐九,等着青霜回来,回屋躺了一刻,还回宴上去招呼几位夫人,对刘夫人也客气了几分。
刘夫人倒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卫善怎么就转变态度,心里还打算着明日要给卫善送礼来,看她喜欢珍珠,家里正有一匣子南珠恰好能当礼物,虽不比她身上的东珠贵重,也是难得一见的品相了。
一直到黄昏宴将要散时,青霜吴三一同回来了,外头已经闹得纷纷扬扬,晋王出城打猎,遇上了流匪作乱,捉着四个活口下狱。
吴三是当堂禀报,几个夫人胆小些的都吓住了,还有的轻叫出声,曹夫人到底是司兵的夫人,寻常听许多兵事,人还镇定,抬眉去看卫善,见她神色如常,心中称奇。
卫善一听便知秦昭是想把这件事闹大了,在乐平县外捉着的人,却一路带回了晋州城,这是要借刀痛宰刘刺史了,他们才刚到晋城五日,这么做是有些冒险。
她冲着吴三点一点头,浑不在意的模样:“王爷什么仗没打过,捉几个流匪还大惊小坏,我要的鹿皮猎着没有?”
几位夫人又惊又奇,都这个时候了,晋王妃还不着急,拿眼去看刘刺史夫人,刘夫人到这会儿了,心暗道不好,这才到晋州几日,就让晋王遇上了这样流匪,才要请罪,卫善便笑盈盈的道:“我这儿的下人不懂规矩,什么小事就来宴上嚷嚷,让夫人们见笑。”
刘夫人心知不好,面上变色,才要掩饰,卫善的目光就已经看过来了,还冲她轻笑:“流匪作乱剿了便是,刘夫人怕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太阳愫今天起晚了
干脆下午才上班
哦吼吼
☆、第229章 剿匪
谁也不曾没料想到这场宴会这么收场, 人人心中惊疑,急着回去打听消息, 都有些神思不属, 沉香却满面笑意, 早早把预备好花色点心盒子拿了出来, 并两枝府里开的芍药花,递到各位夫人丫环手中。
卫善还冲曹夫人点点头:“你方才说藤箩饼儿做得好,特意叫厨下给你多包了一分, 回去带给孩子吃。”曹夫人有两个女儿, 说女儿最爱这个,还问卫善要方子,回去学着做给女儿吃。
但凡妇人怀孕, 便原来不喜欢孩子的, 也多一份慈心, 当了娘的, 尤其看不得抚孤院那些个贫儿凄苦相, 曹夫人特意说自己有两个女儿, 不料卫善当真记住了, 赶紧谢恩。
刘夫人脸上一时红一时白,到底还有些安慰,晋王无事便罢,若是入晋五天就有事,就算是正元帝那点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也必要拿丈夫开刀, 非得罢官流放才能平怨。
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倒没功夫计较曹夫人比她得体面的事,急急告辞,先上了马车,这些夫人也都要等到刘刺史夫人出了巷子口这才坐车离开。
曹夫人缓留一步,曹夫人先是谢过那一盒子藤箩饼,跟着便道:“王妃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我就是,旁的我难打听,司兵的事倒还能说上两句。”
卫善冲她点点头:“多谢你了,下回把你两个女儿都带过府来叫我看看,我们王爷极喜欢女儿的。”曹夫人喜笑颜开,女儿虽小,可若是能得两句王妃的夸奖总是好的,赶紧回去,跟丈夫打听今日的这事,哪里来的匪人这样胆大,连王爷的猎队都敢袭击。
刘刺史接到信报的时候正搂着小妾,知道晋王出城打猎去了,还算盘着怎么继续拍他的马屁,正元帝的意思他很明白,可明白归明白,他还想稳稳在这一片土地上好好发财。
心里也打了算盘,一样都不让秦昭插手是不能的,藩王到了藩地便是接手军政的,看秦昭的性情也至多拖上一拖,他本就是领兵出身,军事可归他管,可余下的户**仓,还得自己捏在手里。
他一肚子的盘算没打完,手下人便急奔进来拍门,知道这会儿刘夫人不在,刘大人正和小妾取乐,却不能不拍门。
刘刺史裤带子解了一半,听见动静也知道必有急事,脸上难免有些怒意,合了衣裳打开门,听见说晋王出城打猎碰上了流匪,手下猎队中的人还受了伤,扶着门框抽一口气。
急换上官服想往王府赶,那人一抹脸:“晋王已经纠集了武卫所的人,出城剿匪去了。”
秦昭雷厉风行,把捉住的流匪往武卫所中一扔,三两句便鼓动起军士,带着人剿匪去了,信报送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