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百年世家,袁含之虽不在乎这些,可魏人秀却最是腼腆面薄的人,她嫁过去便要远别父母,跟着含之到龙门山去,与袁夫人和谢氏两个若能处得好,自然是最好的。
沉香捏了单子:“我这就让椿龄去挑。”
卫善一回晋王府,椿龄便进门给她磕头,当年卫善肯把她留下,让她四时节中能进宫去,与颂恩见上一面,对她是个天大的恩典。
椿龄那三个头磕得实心实意,沉香是知情的,一看她一语不出,拜倒磕头的模样,就知她还没转过来,原先还想这三年只怕她回心转意了,落琼都已经在张罗亲事,她自个儿年后也要嫁人,织女牛郎且还能一年一度,椿龄与颂恩,这辈子都没法成家。
东西送到魏家去,魏人秀派了贴身丫头送了回礼来,是她一早就预备好了要给太初的,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是许多玉石雕的小玩意儿,还有给卫善的,是一对儿玉雕的小葫芦耳坠子,跟原来卫善送给她的那对实为相似。
再过几日便是魏宽的生辰,他如今是正元帝眼中第一人,胡成玉倒了,袁礼贤倒了,魏宽却还能跟正元帝在紫宸殿中喝酒吃肉,可见他在正元帝心中的份量,七月里魏宽又得个新差事,正元帝点了他当承吉的弓箭师傅。
秦昭想与魏家交际,却不知魏宽此时心中作何想,是依旧一门心思跟着正元帝,他说东便不往西,还是已经另有打算。
魏宽重义气,也重家庭,袁礼贤能为了大业抛却儿女,魏宽却不会,不论他心中如何想的,秦昭都打算把他拉拢过来,若是原来他还没有把握,如今却不一样了。
眼下形势如此,若能得魏宽这个正元帝深信不疑的忠臣替晋王府保驾护航,大船才能得更平衡些,秦昭给魏宽预备了一件少有的生辰礼,把那块白狼皮摆在锦盒中,又着人抬了两坛子青稞酒,送到了魏宽的府上。
捡点礼物,登记造册的是贺氏,她连续几年深居简出,直到正元帝再三表示了魏宽的信任,京城这些诰命们才发了帖子请她过门赴宴。
这些帖子被魏夫人送到厨房引火用,对儿媳妇道:“你只管安心养胎,咱们原来不怕,如今更不必怕了。”半点也没把这些请柬放在眼里。
正元帝既然要拱太孙上位,绝少了不魏家的支持,魏人骄过一年里连续升了两次官,他如今已经是左武卫大将军了。
贺氏头胎便是儿子,如今肚里这个蹬腿有力,稳婆都说看这肚皮就知道又是个儿子,魏家收容了贺家的小儿子,替贺家保存香烟,贺氏心怀感激,扶着肚子对婆婆道:“这一胎若是儿子,便把他过继在二弟名下,若是女儿,便把阿虎过继到二弟的名下。”阿虎就是贺氏与魏人骄的头生子。
魏家人的心病便是二儿子死在外头成了孤魂野鬼,年年清明时节,魏夫人都要去遍京城中的大寺,为儿子点长明灯,盼他归来,别在外头游荡,当一只孤寡鬼。
贺氏这话原来就想说,可魏夫人的病一直没好,到了日子就要犯病,日子久了,才有了好转,家里人才能提上两句魏人杰的事。
魏夫人一听,眼圈都红了,握了贺氏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年轻的时候舞一对双刀,跟着丈夫一同出生入死,从来也不信鬼神,造了杀孽还报在她身上便罢,却偏偏报在小儿子身上,如今连年吃斋,戒酒戒肉,半点荤腥都不再沾了。
东西南北,哪一处寺庙没有魏家捐的金身,都是为了替魏人杰祈福,盼他能往生,投一个好胎。魏家祠堂桌上,摆着魏人杰的牌位,那牌位刻着的就是他的名字,并没有正元帝封他的那个官职。
魏袁两家既定了亲事,贺氏便把小姑子带在身边,教她如何理家,魏夫人本就不擅细务,更兼身子不好,不能亲自教导女儿。
魏人秀看着满屋子的礼,也有心帮一帮嫂子,听说是晋王府送来的贺礼,便问管事道:“送了什么东西?”
管事把锦盒打开:“是一块白狼皮。”
魏人秀取过来看,是完整的一张皮子,白狼性情狡诈,极难追踪,何况是这么一张完整的皮子,她抖落开来一看,一箭对穿眼孔,魏人秀心中咯噔一下,伸手去摸这块皮子,在狼足处摸到一点痕迹,她把这块皮子牢牢握在手里,心口“咚咚”直跳,对管事点点头:“记上罢,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管事不疑有它:“还有两坛青稞酒。”这东西不能与京中美酒相提并论,只能算是有些风味,晋王府送了这些东西来,实有些慢怠了,一块狼皮再罕见也有限。
魏人秀推说累了,抱了那块狼皮进屋,关上门把那块皮子翻过来,果然看见最边角处刻着个三角叉,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抱着皮子痛哭失声。
丫头们不明所以,也不知她因何痛哭,都不敢上前去劝,才要转身去请魏夫人和贺氏来劝一劝,魏人秀立时下令:“不许告诉太太,到前门盯着去,爹和大哥,不拘哪一个回来都来禀报我。”
她抱着那块皮子坐立难安,一时想着是巧合,可世上哪还有人会用魏人杰惯用的记认,一时让丫头把旧年收的皮子都翻出来,找出魏人杰送给她的那些,翻过来一块块的对比,分明就是那个三角叉。
若这不是巧合,是不是晋王有意传迅,他已经知道了哥哥的下落,或者就是哥哥有意让他来传信的,二哥还活着,他活着就去找卫善了。
魏人秀哭得眼睛红肿,连晚饭都没去用,推说累了,一直呆在屋中,等到父亲回来,抱着那块白狼皮进了魏宽的练功房,捧着那块皮子道:“爹瞧瞧这个,这是晋王府送来的。”
魏宽的眼睛定定落在那个三角叉上,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着手去摸那一块刻了记认的皮毛,好半日才能发声:“这是甚时送来的?”
听魏人秀说是贺礼,转身就要出门去晋王府,走到门边又生生忍住了,对女儿道:“你去,你明日一早就去,去问问这块狼皮从哪儿得来的。”
京中官职变动的时候,秦昭趁机把卫修调到了晋地,卫修从清江调到晋地,正元帝并不曾在意。卫修在太初的屋子里见到了这块狼皮,立时就想起前些年,边关源源不断送来的毛皮,那些毛皮虽退给了魏家,可上头却有他绝不会认错的记认。
秦昭原来只是怀疑,此时大有把握,这才把这张狼皮送到魏宽的手上,只要他认出这张皮子来,就一定会先来找他,秦昭不需要他主张立嫡,站出来反对正元帝,只需要他在适当的时候替卫家,替晋王府说上两句好话,在兵部替他做几件小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学典礼新生讲话
大家都很走心了
只有我假大空
但没关系,我的普通话最标准
☆、第280章 药屑
魏人秀第二日一清早便去了晋王府, 外头街市才刚热闹起来, 小贩推着早餐摊子, 菜农肉户才刚过了新鲜瓜菜和宰杀好的猪肉进城,魏家的马车便到了晋王府的巷子口。
卫善的马车就要驶出巷子去,两边一个要进一个要出, 掀了帘子, 互望一眼, 卫善隔着车问道:“阿秀可有急事?” 此时宫门才开,她正要去宫中给卫敬容请安, 不意魏人秀会这么一大早就上门来。
卫善并不知道那块狼皮中藏着这样的玄机, 卫修也不曾告诉她, 都已经是四五年前的旧事了。魏人杰一离开京城, 秦昭便用军功换来了赐婚,魏人杰被魏宽瞒得风雨不透,还当永安公主不曾许人, 一心想要建功回来娶她, 零零碎碎不知给她猎了多少皮毛。
这些旧事, 能不提便不提,卫修知道妹妹心重,若是知道魏人杰待她还有这份情宜在,心里只怕更不好受。卫修秦昭都按下不说,卫善便只知这白狼皮送去了魏家,魏家该当有疑虑,却没料到魏家会这么着急。
魏人秀一看她这么早出门, 就知是要进宫,抖着嘴唇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好半晌才扯出一个笑来:“我过了晌午再来。”
卫善不明所以,眉间一蹙,又想到袁家的婚事上去,莫不是她不满意这桩亲事,并不想要嫁给袁含之,魏宽说了那番话,很有些雪中送炭的意思在,可要是阿秀并不想嫁,倒也不是不能转圜的。
“那好,我一回来便叫人去请你。”卫善要进宫是早早就说好的,不能错了时辰,落下帘子便催促马车快走。
魏人秀看着卫善的马车走远了,这才放下帘子,一颗心仿佛落在沸水中煎熬,这一夜未有片刻能阖眼的,急得嘴上冒泡,若是二哥当真活着,娘该有多高兴又多伤心呢。
魏人秀还回家等着,甘露殿中卫敬容也早早等着侄女过来请安,卫善一进宫门便有公主辇在等着,辇边还立着颂恩,一见卫善便深深行礼:“拜见公主,公主金安,娘娘已经等得多时了。”
说着伸手扶卫善上辇,一路告诉卫善宫中几桩大事,路过浣花阁的时候听见几声鸟鸣,颂恩便道:“浣花阁宓才人升了等,如今已经是宓充容了。”
卫善抬抬眼皮,望浣花阁中一望,就见那阁间缀着几只金笼,里头养着翠鸟鹦鹉,卫善知道正元帝已经许久不临幸后宫,宓才人既能升等那就是又得宠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