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第158节(2 / 2)

“皇后有什么话要说?”

卫敬容咬紧牙关,到得此时,还有甚话说:“陛下请搜甘露殿。”

正元帝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里竟有些温情:“皇后的殿室不必搜了,难道我还信不过你么?你是心太慈了。”说着反转过脸:“来人,把乔昭仪和符昭容押来罢。”

两人在甘露殿中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待听见王忠过来,自知逃无可逃,乔昭仪面色煞白,站立不稳,是符昭容先站起来,托了她一把,对她笑了一笑:“此事与阿乔无关,先问我罢。”

乔昭仪与符昭容两个是同时选进宫来的秀女,又同时被封为采女,两人进宫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元帝此时已经将要五十了。

侍候帝王与侍候夫君不同,正元帝又生得凶相,那会儿还有个杨妃依仗着宠爱,三不五时便要寻一寻小宫妃们的错处,虽不曾挨打受罚,可难听的话却没少挨,按规矩还得面上带笑,回了屋总要蒙在被子里头哭上一回的。

乔昭仪原在宫外是殷实人家的女儿,在家里也使着小丫环,原本到了年纪就要替她订亲,一身喜服都是她自个儿绣的,两家就要过定,还差着一块红盖头没绣的时候,皇帝选秀女了。

这是新皇帝登基之后头一回选秀,谁也不敢怠慢,爹娘塞了许多好处,采选太监钱照拿了,却一个人也没放,把十里八乡年纪正好的姑娘们都选进宫去,走的时候乔昭仪才头回见着要结亲的那家儿郞,立在镇边树下,目送马车离开。

进了掖庭先是粗选,十个人睡一间屋,不论原来家中是富贵还是清贫,都是一样先学侍候人的活计,可没过多久便分出三六九等来。

貌美的被先挑了出来,乔昭仪生得细眉毛丹凤眼,在一众秀女中并不算最美貌的那一批,可她肌肤天生细白,站在人堆里都扎眼,尚宫姑姑便把她也挑在其中。

乔昭仪挪到了四人间里,挨着窗台,能看一看窗外开的夜合花,她一双手巧,针线做得极好,性子又温驯,人人见她好性儿,便有意无意暗中欺她。一同做针线,挑剩下的丝线才是她的,一桌几个人用饭,她也总是吃不着肉菜。

这样的事有过几回,符昭容便看不过眼去,把她拢到身边,符昭容替她出头,乔昭仪便替她做针线交功课,她这一双手,纵选不上当贵人,也能进司针局。

符昭容胆大性急,乔昭仪棉花性子,两个一个屋里,彼此劝导彼此帮扶,日久了便认作异姓姐妹,挑了好日子,取过线香拜了太阴星君,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业的后宫比外头传说的要干净得多了,皇后娘娘公正平和,除了一个杨妃时时爱给人难堪之外,日子倒也不难过。

若是一辈子当宫女,那也没什么不好,分到六局之中,挨过了三十便放出宫去,两人还曾约定要一同回到故里,符昭容已然没有家人,乔昭仪却还有父亲母亲,两人攒下钱来,一同过日子,谁知偏偏是乔昭仪被尚宫姑姑选上去当了采女。

符昭容生得美貌机灵,身段又纤细婉转,只是性子强些,眼见着妹妹要去侍候皇帝,把攒下的钱全塞给了尚宫姑姑,两人一同从掖庭进了后宫。

两人一前一后承宠,乔昭仪更得喜爱,份位也提得更快,符昭容便比她晚些,就在徐淑妃的拾翠殿里,一个住东偏殿一个住西偏殿。

不承宠的时候便行也一处,坐也一处,卧也一处,天长日久,耳鬓厮磨,情谊渐深。你离不了我,我离不了你,原来那点苗头点头火星子似的燎起来。

两人之间是符昭容性子更强,有甚事都是她拿主意,在外头也是她护着乔昭仪,徐淑妃早知道她们是结拜姊妹,这宫中拜干亲结姐妹的多的是,倒也不以为忤,看她们在自个儿殿中并不生事,反而宽心。

两人的事,徐淑妃却是听见些风声,宫人太监结的假夫妻也还罢了,两个女人要怎么结夫妻,虽有传言却被她喝止,直到两人都升了份位,挪出了拾翠殿。

紫兰殿中鸳鸯鸟的话在宫里隐秘的流传,此时二人都已经二十多岁的年纪,进宫相伴十年有余,符昭容才进偏殿,便把事情一口应:“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阿乔无关。”

正元帝看那些东西,既有同心结又有春宫图,还有什么不明白,符昭容面上隐隐含笑:“我心里爱阿乔,恨齐王让她落胎,从此不能生养。这才做了人偶,日日扎他一针,方解心头之恨。”跟着又看向王忠:“东西也都是从我殿中搜出来,公公也可作证。”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要说:我昨天自高奋勇的石头说

我给她推文,要替她挂链接

新文写得太好看了

结果我转脸就忘记了

我希望她不要发现……

《龙阙》

☆、第291章 宫秽

符昭容若是痛哭求饶, 虽不能活命, 却还能少受些折磨,可她如此口硬,正元帝断不会留她一个好死。后宫中这些女人, 他一个也没放在眼中过, 高兴了给些赏赐,不高兴就扔过一边, 再宠另一个就是。

他拿这些女子当作猫狗一般看待,却不曾想会被自己养的猫挠上一下,眼光从符充容身上刮过去,又看向那银针扎着的木偶:“你说……你爱乔昭仪?”

正元帝语意古怪,民间确有磨镜一说,宫里这许多宫人太监,结对食的确也不少,正元帝还曾问过王忠, 要不要找个人侍候着, 可王忠说他一个人早就惯了,徒弟们都聒噪,何必再添个女人。

话是这么说, 外头的宅子却依旧置着,正元帝听了也只笑一笑, 不曾当真,可他没想过自己后宫之中,会有女子互相爱慕。

符昭容脆声应道:“是, 她虽不爱我,可能日日看见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荒唐”两个字,正元帝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他看着符昭容的脸,自她承宠以来,这还是头一回看得这么仔细,到得此时,符昭容是活不成了。

卫敬容看了符昭容一眼,知道她这是想要保住乔昭仪的命,这才一口认下罪责,从来都知道她们要好,原来竟是“夫妻”那样的情谊。

卫敬容一只手轻轻颤抖,心底不忍,阖阖眼儿又再张开,提气正声问王忠道:“符昭容的话可当真?”

王忠躬着身子,这样的阴私事被抖落出来,一个殿的宫人只怕都不能活,符昭容此行既是保住了乔仪的命又保住了她身边人的性命。

以皇后的身份此时也站不得干岸,又深知卫敬容绝不会看着人死,何况符昭容又一口应下。搜捡宫室时人多手杂,搜出什么来哪里能一一记住,低声道:“确是,从符昭容殿中搜出来的。”

符昭容一听,人虽跪着眼睛却发亮,先看向卫敬容,跟着又看向王忠,最后才看到正元帝的身上,卫敬容攥紧了拳头,侧身跪倒:“是我治宫不严,才会有此等事,陛下治我的罪责罢。”

正元帝待她跪稳了又伸手把她扶起来:“皇后仁心一片,眼底哪里见得这些腌脏事。”

卫敬容气息一滞,正元帝又看向符昭容,见她面上竟半点没有惧色,倒笑了一声,手指头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符昭容以巫蛊诅咒皇嗣,既然认罪,就上大刑罢。”

卫敬容的手腕还被他松松扣着,听见大刑,整个人都在颤抖,正元帝安抚似的拍她两下,握了她的手道:“我记着皇后爱吃红白炸元宵,席上怎么不见,王忠,让典膳送上来。”

符昭容被人堵着嘴拖了出来,两个健壮宫奴一左一右拖行她,雪地上留下三行印子,两和脚印,一行是她被拖行留下的痕迹,她眼睛瞪得极大,目光停在乔昭仪的脸上,冲着她笑,又对她摇头。

乔昭仪在殿外等待传唤,她原来生得就白,此时一张脸更似结了霜,眼看着符昭容被拖出来,人就要扑上去,两人相伴十数年,早已经心意相通,寻常在殿中,看一眼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她笑时,她便摇头,匆匆几步跟上去,被人一把扯住了。

林一贯先一步出了殿门,娘娘与大监力保下乔昭仪,若她此时露出些什么来,既废了皇后娘娘一片心,又把自己落于死地,两只胳膊牢牢架住她,低声道:“符昭容舍了性命保下娘娘,娘娘万不能在此时犯傻。”

他嘴唇急急掀动,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乔昭仪眼前一花,胳膊被紧紧架住,眼看着符昭容被人拖走,喉咙口发不出声来,眼泪落了满襟,正昏沉间,听见正元帝的话:“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