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躬身应是,卫敬容先立起来,面向妃嫔:“散了罢,也都乏了,明日便不必早起请安了。”这儿都已经三更过去,文武官员还在等着正元帝的消息,这会儿宫门都已经下了钥,只能挤在值房中过一夜,明儿一早再齐聚正元帝的身前问安。
别人能走,魏宽还不能走,他得到的御令是等正元帝全然清醒,依旧按着刀,被王忠请在一边榻上歇息,让他想起兄弟们一同打江山的时候,那时不管不顾倒头便睡,还管什么上下尊卑,而如今就算正元帝睡得熟了,他也不敢躺下。
殿中人都散了,秦昱不甘心离开,他盯了枕边玉帛一眼,退出去的时候又看一看王忠,正元帝的榻前让魏宽王忠两个守得好似铁桶,要怎么趁着他病痛,把王忠换下来?
王忠不一刻便又进寝宫,请魏宽去用饭,魏宽掀开帘子到外殿去,就算有人要进正元帝的寝宫,也得经过殿门,他出来便先闻着肉香,炖肉烘饼酒食罗列案上,魏宽早已经饿了,甩开手吃了起来。
王忠这才道:“这是公主预备的,特意送来犒劳将军。”
魏宽手嘴不停,一气儿把一碟子饼都吃尽了,这才抹了嘴:“公公替我多谢公主。”却并没有求见的意思,说完又转身进了寝宫,抱着刀守在正元帝身边。
林一贯把信报给卫善,卫善只当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会面,谁知魏宽竟半点也不着急,略略一想明白过来,魏宽从来至情至性,生平最重的就是义气十字 ,正元帝此时衰弱,卫家也不会对魏人杰如何,这才一心守着正元帝。
没想到魏宽对正元帝依旧还有这么厚的情义,卫善点一点头:“知道了。”
她罩着兜帽斗篷出来,转身时遇见了杨宝盈,杨宝盈也是这么一身打扮,一见卫善便挑起了嘴角:“善儿也来了?”她只当卫善是来窥探那份玉帛的,说着又看一看林一贯:“小林公公倒不守夜么?”
卫善不欲与她多谈:“母亲差我来问一问,不然怎么也不安心。”
杨宝盈立时接住了话茬:“可不是,我们殿下也是如此,一片孝心怎么也劝不住,他自个儿腿脚又不便,也只能我来替他跑这一趟了。”
说着笑盈盈问林一贯:“陛下睡得可还好么?我们殿下恨不得就躺在陛下榻边陪侍呢。”一面说一面眼含讥讽,早就瞧出皇后与王忠这个奴才暗中互通消息,怪道甘露殿总是消息灵通,她念头一转又笑起来:“我还要往东宫去,陛下动刀这事儿总得告诉嫂嫂,省得她还日日念经祈福。”
卫善笑意未变:“天这么晚了,还是歇着罢,母亲早就着人报信去了。”只怕太子妃根本就不想正元帝能好起来,只有正元帝死了,承吉才能立时即位,甄家也能官复原职,杨宝盈哪里是好心好意去看她,这是专去看她笑话了。
太子妃一被看管起来,外头这些诰命们便全知道了,甄家闭门谢客,不论是谁送的帖子都不敢接,甄家的荣华富贵全是靠得女儿,女儿失去圣心,甄家便噤若寒蝉。
杨宝盈自进了宫偶尔也往东宫去,太子妃一日比一日更瘦,嘴里不停念叨着想见儿子,可看管的宫奴却不敢上报。
正元帝病重,腿疼难忍一点便着,谁在这时候送上门去挨骂,哪里还敢替太子妃传讯息,可又怕她闹起来,只得哄着她骗着她,说已经替她报了上去,可是陛下未允。
太子妃只是不能出东宫门,走到哪儿又都有人跟着,身边的心腹早已经草席裹着扔出了宫,李承徽苏良媛几个又是她的死对头,若不是她们,她也不会这么惨,干脆就呆在殿中不出,也不与她们交际,就怕有人害她,只得日日念经,夜里还必得点着灯才能睡得着。
杨宝盈这时候去看她,便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也得紧紧攥住了,对着杨宝盈哭得满襟是泪,杨宝盈眼看着她哭,落的泪越多,心里越是觉得畅快,看她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伸手拍拍她的背:“姐姐也别太过伤心了,只要承吉还在,姐姐就有出头的那一天。”
说着故意顿上一顿,对太子妃蹙了眉头:“只怕她动这个心思,是想让承佑取而代之,那时候姐姐可就再没有指望了。”
太子妃浑身一抖,她屋中花团锦簇,白天是诰命来奉承,夜里自有宫人奉承,眼光哪里还能看得见偏殿,如今一静,便日日都能听见承佑在偏殿的读书声。
承吉的功课她并不管,也管不了,自有太子太傅教导,这些先生们都是当世大儒,承佑虽也一道进学,可到底比承吉小了一岁,承吉能背诗的时候,承佑才刚刚学说话。
可年纪一长,这样的差距就越拉越近了,太子妃耳里听着他字字不断背完长篇,心里这才知道母亲说得对,得亏是长了一岁,若不是这一岁,谁当太孙还不一定。
如今两人都大起来,年纪如今早不紧要,要是承吉没了,当太孙的自然就是承佑了,太子妃只要一想到有一天是姜碧微穿上太后冠服接受朝拜,心里便似有一双手在绞她的肚肠。
杨宝盈这一句,正戳她心里最害怕的事,杨宝盈藏住笑意,握了她的手,倒像是在替她担心:“姐姐如今这样,又怎么能帮太孙呢?我看着心里都发急,今儿在紫宸殿外守候,人人都不理会承吉,还是我们殿下带着承吉玩耍一会,才把他给哄睡了。”
她一面说一面注视这个女人的脸色,觉得她当真古怪,分明不是自己的儿子,抱着他和手握金印有什么分别,却偏要作出心肝都被人削去的模样来。
太子妃越是如此,杨宝盈就越是高兴,笑意与秦昱越来越相似:“我倒是想替你多照顾,可又怕你多心。”
太子妃确是曾经多心,未立太孙的时候,齐王也有争储君之心,可如今名份已定,杨宝盈又不住说些想去封地的事,可秦昱腿上伤着,要等明岁再走了。
她一把拉住了杨宝盈的手:“我不多心,我被关着只有妹妹还来看我,宫里这些人一个都没来过,我不信妹妹还能信谁,只求妹妹把我被关起来的事告诉太孙。”承吉到这会儿还只当母亲是在祈福。
杨宝盈为难道:“总该有些信物,空口白话,承吉怎么信我。”
太子妃从袖兜里取出一只小玉马来,这是承吉的爱物,被她收在袖中,想到承吉便取出来摩挲一回:“你把这个给他,就说我也不求他能跟父亲求情,只求能看他一眼,只要他能来,外头这些人是绝不会报上去的。”
这些人极怕事,杨宝盈来了许多回,他们一次也没往上报,只求安稳,也是太子妃对着她们哭求过,心里便先看低了她,只道她是绝不敢闹出事来的。
杨宝盈伸手捏过玉马,在掌心中一握:“知道了,我必告诉承吉,让他来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去参观学习
大概就是一群没有考上北大的人
去人家的学校里逛圈圈
很好很励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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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伉俪
刚进六月, 天气将有些暑热,正元帝便以养病为名, 挪住到黎山长清宫,当年的青丝宫几经改名, 终于定下改作长清宫。
正元帝一动,阖宫都要动, 宫里排得上号的妃嫔, 都要一并跟着去, 各宫捡点行装预备出宫时,卫敬容以要吃一个月的长斋为由留在宫内。
六月十九是是观音登莲台的盛会, 各地观音道场都要集结颂经, 城中白衣痷大悲坛都要作法会, 似这样的法会从来都是朝廷乐见的, 一年中各大名山古刹交上来的香油税是户部一块收益, 原来有个赵太后领头信佛, 如今又有卫皇后吃斋。
大悲坛白衣痷是两处有名的观音禅寺, 卫敬容早早就发下赏赐,诰命夫人们也往这两处观音院中添香油香火,又捐经幡又捐酥合香油,到观音法会那日,还要再捐上一轮。
这和卫善在晋地时并无二致, 只是卫敬容拿这个当由头,有意与正元帝分宫而居,六月去养伤, 到九月里进了秋再回来,倒能让她清静一段。
皇后从不曾在这样的大事上违逆过正元帝,宫中妃嫔也都吃不准是该留下陪伴皇后一同吃斋念经呢,还是跟着正元帝去长清宫。
自然是跟着皇后好得多,皇后宽仁,在她跟前纵有错漏处也并不责罚,正元帝病中性情乖戾,动辙得咎,已经降了好几个宫妃的份位,韩宝林不声不响熬了许多年,好容易熬到昭媛位上,不过茶水烫了些,就又被降回了美人位。
小宫嫔们心中虽如是想,却不敢流露出来,依旧收捡了东西,一一来跟卫敬容拜别,封美人略坐得一刻,便当着人道:“我留下来陪伴娘娘罢,娘娘一个在宫中,到底寂寞。”
卫敬容嘴角一弯:“不必了,你跟着去罢,乔贤妃有个不凑手的时候,你也能帮衬一把,说不准回来的时候就能提一提份位。”
这话一出,人人不敢搭腔,皇后与淑妃贤妃不睦愈演愈烈,封美人低下头:“娘娘可真是取笑我,底下这许多年轻的,哪里还轮得着我呢。”
选秀到底没能拖过去,三月里挑的,这会儿学规矩快些的已经当差了,十四五岁的年纪封了宝林采女,在御前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