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

第218节(2 / 2)

袁含之安心在院中“养伤”,胳膊上裹得一层层的, 心中害怕等自己伤好了, 她便要走了, 干脆一直装伤,换药都让管事来,不许别人看。

魏人秀同他到底还未有肌肤之亲,她倒想看一看创口, 袁含之便道:“破皮烂肉的, 别吓着你。”他说谎心虚,一面说一面涨红了脸色。

魏人秀在家时常看哥哥们赤膊, 身上自然也有结了疤的伤口,可他将自己当作寻常女孩看待, 心里又觉得甜蜜, 看他脸红又总有些羞意,每回换伤药, 她便自行退出屋去。

这么一留留到年关,除了裹伤, 寻常同吃同坐, 一刻都不分开, 看着倒比寻常夫妻还要亲近得多, 书僮看这情态悄声问管事:“咱们往后是不是要叫娘子作夫人了?”

他还从没见过大人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寻常过平康坊, 他连眼睛都不斜一下, 香粉味儿一重, 还得掩鼻而过,似这样的人成日里阿秀长阿秀短,可不就是上了心,都知道偷摸吩咐他去银楼买珠钗金簪了。

大人在陛下娘娘那儿这么得脸,这回一伤,又是千里迢迢送回京城来,又是三不五时赐医赐药,同僚送来的点心吃食都不知道有多少,讨要一个犯妇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一个先叫夫人,等真的夫人进了门,再论大小,书僮这么说着,又被管事打了脑袋:“你这些浑话可不许让大人听见,等他发卖了你,才知道利害!”

书僮吐吐舌头,他还不是在替大人担心,永乐坊中住的都是官儿,一间间小院子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儿,隔壁王大人家里便是妻妾不和,说话高声些,左邻右舍都能听得见,狮子吼起来,王大人还时常躲到袁家来。

为着袁含之面嫩,拒绝不了此等事,王夫人又不能提着门栓到别人家来打丈夫,只好折腾那个小妾,上个月终于提脚卖出去了,得了七八十贯钱,又是扯布做衣又是买珠打钗,娘子人这样好,万一真夫人进了门,也折腾她,自家大人可受不了这妻妾的气。

管事听他这些话又是叹又是笑,个中情由虽不能告诉他,他到底是忠心为主,又打了他一下,这回却轻得多:“办你该办的事儿,这些自有大人去操心。”

魏人秀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前线的父亲兄长,自家军队节节败退,把永平帝抬出来都不能阻断秦昭军队前进的征程。

各地在大业统治之下已经二十年之久,人人都想继续过太平日子,又不住有中央官员叛逃到秦昭军营中去,等几座城池互相串连反投大业之后,连魏人秀也已经退守剑南道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她略一驻足,庭院中的仆役便暗暗盯紧了她,魏人秀自知难逃,何况山长水远根本逃不到父母身边,守着小院,就当这安闲日子是偷来的。

袁含之不出去,外人也不进来,关上院门便能自度春秋。

卫善也不派人去打扰,魏人秀自知那些个厨子门房都是来看着她的,有事除了吩咐书僮之外,并不出门边去,心中不住牵挂父母兄长,可却不敢打听。

魏人秀回到京城落户袁家的事,除了秦昭卫善知道之外,便再没人知道消息,却渐渐传出袁大人病中有个宠爱的宫人了,袁家小院里也渐渐有了烟火气。

崔芙在九月初生了个女儿,卫善等到孩子大些,崔芙缓过来些,便亲自出宫到辅国公府去看她,看她靠在床上休养,婴儿用粉锦缎的小包被裹起来,吃饱了奶正睡在母亲身边。

卫善一看就道:“生得倒像她父亲。”

崔芙躺在床上,还待起来行礼,被卫善给按回去,抱着孩子笑开了眉眼,满是蜜意道:“我也觉着她眉毛眼睛长得都像夫君。”只嘴巴像了崔芙,十分秀气。

崔芙将要生产的前一个月,卫修便不时送信回来,一时嘱咐东一时嘱咐西,甘露殿里书来信往便没停过,到真生了,恨不得能立时插翅回来看她,待知道是个女儿又着急收罗起各色小东西来,看见什么好的新奇的玩意儿便都想给女儿买来。

崔芙怀胎的时候便想着要给卫修生个儿子,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膝下都有好几个孩儿了,成亲早些的,这会儿都要替儿子相看媳妇了,这胎生下来是个女儿,崔芙心中总有些难受。

卫善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掂了掂,越看越觉得像小哥哥,看到他成婚美满又得了女儿,心里十分宽慰,一抬头看崔芙眉间暗有忧色,略略一想明白过来,是自个儿时时关切,虽没提过生男生女的事,她心里又怎么会不惦记着。

卫善抱着孩子夸了几句孩子生得好,交给乳母才又对崔芙道:“你可是因着生了个女儿,心里觉得对不住他?”

不等崔芙点头,卫善便笑一声:“别犯这些傻念头,等他回来且不知怎么爱呢,咱们家没有这些规矩。”一面说一面拿出一把玉锁来,放在孩子身边,“名儿等小哥回来再起,他还不知怎么搜肠刮肚呢。”

卫善说完话,一眼睃着了个姑娘,正怯生生跪在一边,卫善没瞧见她,她便跪着不敢起来,既不敢退又不敢进,老老实实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崔芙这才道:“谢家妹妹来看我,她胆小得很,见了娘娘不敢动弹。”

上回看见谢九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那会儿模样已然出挑,此时她该十四岁了,身量拔高了一截,眉目间稚气渐脱,容色间有艳光,极是娇媚的模样,虽然身上只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头上花钗也没两朵,可光是唇间一抹丹色,便足够引人瞩目了。

她回回看见卫善都不敢抬头,卫善便道她确是胆小老实的,这才让她起来,看她束手缩脚的立在床边,倒似是崔芙的侍候丫头,摆一摆手道:“成啦,你们俩要说体己话,倒是我来得不巧。”

卫善回辅国公府就似是回娘家,连仪仗都轻简了,也不要太监来传旨意,免得惊扰了崔芙,看完即刻便走,崔芙反而留她:“娘娘可能留下用饭,叫厨上整治几个娘娘爱吃的菜。”

卫善摇头拒了:“不必啦,宫中还有许多事务要理,她必是难得出来,你好容易将人请来了,多说说话便是。”

说着赏了谢九一根金身玉百合簪头,见她还不敢抬头看自己,也不曾多想,等卫善离开,崔芙这才道:“你可真是,娘娘几回都看见你,你偏偏一个字都不出,往日的灵巧到哪儿来去了?”

谢九抬起头来,这才又坐到崔芙身边:“我也不知怎么,只要见着娘娘便觉得她通身威仪,连头都不敢抬。”

崔芙蹙蹙眉尖:“娘娘最可亲不过的人,见了你回回都有赏赐,你却这样怕她,倒是古怪。”正说着,孩子哭了起来,崔芙赶紧让乳母把孩子抱到身边,有卫善宽慰,她心中好受得多,抱着孩子怎么也不肯撒手。

谢九这才拿出一只小金锁来,这是偷偷用自己的金耳钏打的如意平安锁,轻是轻些,却是她的心意:“刚才那些个缎子金玉是族中长辈借我的手送的礼,这个是我自己的,姐姐别嫌我简薄。”

崔芙一把拉住她:“又胡说了,我自家姐妹哪一个不如你贴心,偶尔想想说不准儿咱们前世就是姐妹。”一面说一面笑,取过金锁来,看样式十分精巧,知道她是花了心思的,叹息一声:“你偏偏这样倔强,都认了姐妹,怎么就是不肯收下我的礼呢?”

“就是姐妹才不能收,真的收了,又如何长久相处?”谢九到底婉拒了,要是真的收下东西,家中长辈更不会放过她,必要她扒着崔芙才好。

心里知道这回皇后赏赐绝瞒不住,想必回去又有一番口舌,心中叹息,打点起精神来陪着崔芙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辞回去。

卫善说回宫有事还是当真有事,小德子匆匆来禀报,她一出府门便问是何事,小德子道:“永乐坊袁大人院里有喜事。”

说得吞吞吐吐,卫善却一听便明白了,这是魏人秀有喜了,她看了小德子一眼:“太医摸过脉了?”

小德子点点头:“摸过脉了,是上门替袁大人复诊时,她自请摸脉的。”一摸便是喜脉,想必是她自己心中有数,这才请求太医号脉。

袁含之这病装了两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魏人秀心中也疑惑可又知道袁含之痴爱写诗,在家时一日扫出来的废纸都不知道有多少,袁夫人嫌弃儿子这么写太费纸张,让他必得将一页都写满了才许扔。

这样的性子,生生忍住了两个多月不握笔,怎么也不能够,魏人秀留的日子越长,便越是安稳,两人本原就有夫妻之名,一屋呆着,情到浓时,袁含之还待忍耐,魏人秀却早已经存了主意,水乳相交,担了袁含之妻子这名这么多年了,一夕成真。

此时还腹中有子,魏人秀听见太医的话便着手做起小衣裳来,袁含之却痴呆呆坐了半晌,这才立起来,甩着胳膊要去写信,包着的那一只不能写,便用左手写字,告诉母亲,他有孩子了。

卫善听闻消息,目色一沉,对小德子道:“派个妇科大夫去,叫人看紧了她。”

☆、第411章 怜子

魏人秀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日子反而松快起来, 才摸准了喜脉, 便让管事裁了各色布料回来, 做了许多件小衣裳,嫩红鹅黄柳绿莲青,这些年她带发修行,每日便以针线磨日头,从日出磨到日落,这份手艺全用在这些小儿衣衫上。

袁含之看着她裁衣,一坐便是一天, 就陪在她身边,恨不得把书斋中的书都翻一遍, 挑出个最好的名字来, 不论男女都能用,又要大气又在喻意好, 他每日翻个不休, 都把脖子埋到了书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