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蠕虫,落地即死, 同心蛊。
她把同心蛊吐出来了,这说明…
陆铮已经不在人世。
河边偶有几个烧纸人,纸钱随风缭绕着,火星四散开来。
七月半的风, 吹得人好冷啊,像刀子似的,一寸一寸割裂着五脏六腑。
“妈妈,哪里有个姐姐,她在哭。”
“别看,快走。”
“可是她哭得好伤心。”
“因为姐姐在悼念亲人。”
背后,有一声悠长的调子忽起:“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那是赶尸人,正赶着一列僵尸,朝着街道尽头走去。
僵尸分成两列,前手搭在后肩上,缓缓行走在路上,赶尸人走的是阳间路,而僵尸们走的是阴间路。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赶尸人调子摇曳而苍凉。
宁疏满心凄苦,边走边哭,上气不接下气。
与那一列僵尸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却并未注意到,尸群中,有一只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赶尸人喃喃念叨:“前尘往事不可追,阴间路上莫回头啊!”
那只僵尸顿了顿,终于还是缓缓迈出了步履。
尸群渐渐远了去。
宁疏在街上游荡了大半宿,跌跌撞撞,每一张擦肩而过的面孔,她都仔细查看了遍,却并没有找到陆铮。
新鬼死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鬼了,会经过一段迷茫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它们会在这个世界上飘飘荡荡,直到阴差前来,将它们带回阴间。
宁疏在路上□□西撞,四处里寻找陆铮,今晚地府应该忙翻了天,新死鬼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阴差带走,只要没有被带回阎罗殿,那就一切好说。
找到魂魄,找到尸体,她就有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一旦魂魄被阴差勾走,回了地府,再要找人就不那么容易,虽说十殿阎罗会给宁疏面子,但是生死伦常,她若硬闯地府要人魂魄还阳,那就是逆天而行,天理不容。
这是下下策。
如若迫不得已,她不能这样做。
今夜百鬼夜行,宁疏兜兜转转四方询问打听,却不见陆铮半点音讯,没有道理,他应该就在江城,天眼开,她能感觉到周围方圆十里的鬼魂,看见它们的面孔,听见它们的声音。
可是陆铮并不在他们中间。
难道他没有死?
不对,不对,他把同心蛊都吐了出来,必死无疑。
宁疏脑子一片混乱,宛如游魂一般走在街头,直至黎明时分,晨昏线自天尽头缓缓分割,她才回过神来。
天亮了。
宁圆子也从街道尽头跑回来,哭丧着脸对宁疏说:“妈咪,我找了一晚上,没有见到爸爸的魂魄。”
怎么会这样…
她突然崩溃地冲着周遭大喊:“傅南生!你到底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傅南生!你出来!”
“你把陆铮还给我!”
“他欠你的,我还,我帮他还不行了!”
宁圆子眼睛里含满了眼泪:“妈咪,你别,别难过,圆子再去找,还有一整天的时间,今晚十二点鬼门关关闭之前,圆子一定找到爸爸。”
宁疏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爸爸不会死,别哭,妈妈不会让爸爸死,一定会找到。”
“嗯,我再去找!妈妈也别伤心了!我去问问我的朋友们,让他们也帮忙寻找,不管是人是鬼,只要爸爸不是突然变成空气,就一定会有线索。”
宁疏回到家,可把舅舅急坏了,他也是一夜没睡,见宁疏安然无恙回来,他连忙问道:“你去哪了,吓死舅舅了,我都差点报警了!你没事吧,宁宁,咋了,别吓舅舅啊!”
宁疏摇摇头,叫了一晚上的魂,她嗓子都哑了:“我没事,舅舅,我太累了,想睡觉。”
“好好,你先去睡觉,起来咱们再说。”
宁疏回了房间,直挺挺倒在了床上,她眼圈通红,努力逼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乱哄哄的全是人脸,全是魂魄,他们漫无目的走在街头,脸上是麻木而无知的神情。
陆铮也许就在他们之间。
尽管已经极度疲倦,宁疏依旧没有办法入眠,她拿出一张符纸,同时取出天师印,嘴里喃喃念着:“崔府君,崔师兄,小女宁疏需要您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