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有巧女

第71节(2 / 2)

这一句简直像是闷雷一般,直将两人炸的体无完肤,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原户部尚书,现任四阁老之一陆倪!!!

那可是曾跟随先皇打天下的开国元老,有从龙之功,两朝元勋,门下桃李无数!

见他们面上显而易见的震惊,薛崇却好似心情好了许多,唇角微翘,幽幽道:“这回知道怕了?我真当你们既然敢朝天捅一个窟窿,是什么都不怕的了。”

说不怕,那是假的!

听说陆倪虽有几个儿子,可都天资平平,唯独过了不惑之年后生的一个女儿十分聪明伶俐,爱若珍宝,由她亲自榜下捉婿……

他们这回坏了他女婿的事,来日……

薛崇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波澜不惊道:“在朝为官,哪里有不得罪人的事儿!若真那般圆滑,倒是无人敢用了。你二人眼下虽只是秀才之身,可来日未必不会高中,此番提前经历了,也不是坏事。”

他的话说的别扭又迂回,牧清寒和杜文好容易才分辨出一点善意,也不敢问他是否识得自家几位师公、师伯,便诚心道谢。

薛崇不大在意的点了点头,就不说话了。

见他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牧清寒和杜文都有些不大自在,过了会儿,就听杜文小声问道:“大人,既然这回事情已是水落石出,尘埃落定,我二人什么时候能回去?”

薛崇却突然哈哈笑出声,笑了好久,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直笑到牧清寒和杜文都浑身发毛了,他才停下,然后继续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轻飘飘的反问道:“回去?去哪儿?”

牧清寒和杜文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又小心翼翼的说道:“自然是,回家啊。”

眼下他们伤成这个样子,想继续游学是没指望了,自然是要先家去养伤。

薛崇神色不变,还是那副带笑的眉眼,却丢出一个几乎要将他二人惊的直接从椅子上跃起来的消息:“自然是要先进京面圣,听候圣人发落了,才……”

他没说到底,只是意味深长的瞧着他们。

牧清寒和杜文不亚于听见了冬日惊雷,只劈的两人目瞪口呆,面圣?!

薛崇丢给他们一个“做了天大的事岂有拍腚就走的”的眼神,转身出去了,那宽大的袍袖在空气中飘飘荡荡,好不飘逸。

此番他虽是作为钦差前来,且手持圣旨,有杀伐决断之权,然而并不意味着事件的另一方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相反,他们应该进京,必须进京!

即便薛崇临行前,圣人没说过要带他们两个回去的话,恐怕薛崇自己也要先将人提了去再说。

一来此事关系到牵扯甚广,又涉及一位阁老,两朝元老,不得不谨慎行事;二来若只有罗琪一人上京,也没个对证,若是有人心怀鬼胎,想要从中作梗,到时候翻供,岂不要任他颠倒黑白?恐怕有变!

这消息着实冲击甚大,一直到薛崇走后老半天,牧清寒还跟杜文一起发呆。

第五十五章

良久, 也不知谁声音干涩的道:“面圣,也不知是吉是凶。”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什么是非黑白, 几乎就是一个人说了算。罗琪身份敏感, 本人虽然铸下大错,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可到底是两朝元老兼一品大员陆倪的女婿!

旁的不说, 圣人标榜以仁孝治国, 恐怕无论如何都会照顾一下这位老臣的面子,不然岂不是叫先皇名声上过不去?

统共就这么几位当事人, 若要周全其中一位,说不得便要委屈了另一边, 难不成果真要叫人寒心?

空气沉闷的吓人,却听杜文突然低低笑了几声, 缓缓道:“我却觉得,这一回乃是大吉。”

牧清寒也不明问, 只用眼神注视。

杜文迎着他的注视,似乎难以按捺的爬起来,竟拄着拐杖在屋里缓缓转了半个圈, 胸有成竹道:“陆倪历经两代, 远比一般人想得透彻, 况且他如今已是花甲过半,近古稀之年,说句不中听的话, 便是什么事都没有,安心保养着,还有多少时光?退隐也不过这几年的工夫,如今苦熬,未必不是想给他儿子、女婿铺路。可谁承想罗琪自己作死,生生把这盘好棋下死了,想也知道陆倪必然要气的呕出两斤血来,他若不想再把自己的儿子搭进去,便只能以退为进!”

只要他主动退了,圣人势必要表态,而通过褒奖自己一行人的法子来安定民心,显示自己大公无私、赏罚分明,无疑是最方便快捷且行之有效的途径了,这恐怕也是薛崇要带他们进京的最关键因素。

牧清寒听后点头,豁然开朗道:“不错,钦差大人也说了,陆老听见消息的当日便病倒了,又于次日拖病躯进宫,已是上书要告老了。”

杜文冷笑一声,道:“有什么可告老的,他本就是开封人士,便是告老,难不成还能去别地还乡去?他到底纵横这么多年,桃李遍地,人脉广阔,只要他还活着,便是一面不倒旗!他儿子,他那个在外做三品大员的弟弟就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说到底,陆倪就算是告老了,没了官职,照样还是那个名闻天下的饱学之士,外人都知道他只是识人不清,被不争气的女婿连累了,说不得还要同情他兢兢业业一辈子,到老来被人带累的晚节不保!

再者毕竟依旧居住开封,真真正正天子脚下,圣人又是个孝顺念旧的,将来未必不会再生变故。

想到此处,牧清寒面色凝重的垂了头。

半晌,他又重新看向杜文,眼神十分复杂,轻轻叹道:“危年游学着实颇有成效,你当真长进许多。”

如换做是从前的杜文,那是断断想不来这么多,这么细的。经此一役,他越发成熟起来,就连思考方式也更加灵敏,换句话说,就是更像个官儿了。

“人是活物,若是不长进,当真该死了,”杜文叹了口气,旋即往桌上重重一拍,气愤道:“那么多人命!烧了的尸骨都填满几个大坑,这厮真是,真是……”

他说不下去了。

本想说猪狗不如,可他又觉得若是真这么说了,未免有些玷污猪狗的嫌疑。猪狗又何曾做过什么坏事,岂可与这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民愤的千古罪人相提并论!

说到底,以前他也是有些自欺欺人了,总觉得只要好好读书,一身抱负、满腔才学必然有施展之地,可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渐渐叫他凉了心……

便是从前,也不是他天生蠢笨,不会考虑,而是不想、不愿考虑,可现如今看来,官场的水啊,当真深得很!若是只一味读书,将来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杜文突然又冷笑一声,双目灼灼道:“事情也未必就这样糟糕。如今已是圣人亲政第十二年了,可听说朝堂之上,尤其是高位官员中,还有过半是先皇旧臣,圣人心腹反而只能……又因先皇旧臣中大多有功勋在身,又要估计先皇颜面,当今名声,若是没得大错,怕只能苦熬,熬到什么时候看他们自己先熬不住了,恐怕最急的,却是……”

他不必全说完,牧清寒就已经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

最急的,可不就是当今圣人!

谁能没有野心?谁不贪恋权势?而谁又能一味的容忍别人的势力在自己眼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