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客厅进去休息后,沈嘉泽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少年搔了搔头,理得极短的头发已经长出来,毛糙糙的样子。他思绪纷乱,看到对面空着的沙发,又想起了刚才她坐在那里时的姿态。
穿着深紫色丝质居家服,衣服是V领设计,隐隐露出前胸,那些隐秘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不可言说的色泽。
她习惯了翘腿看书,虽然这是种不健康的习惯。修长的腿交叠着,裤子因此上提,从他的角度可看到纤细的脚踝。
越想停止,越忍不住思考更多的细节。
他对“她回来了”这件事,甚至比“母亲手术的成功率”这件事更为关注。因为后者,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尽人事听天命,无论结果如何都得接受。而前者,是他用了八年时间期盼的答案。
鬼使神差地,少年站起身,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紧闭的房门。
今天她的面容很疲倦,想必现在已经睡着了。
他开始幻想里边的人睡着的模样,然而想不出。沈嘉文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她在的时候,她的房间他也仅仅进过几次。更不用说,亲昵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不过,她会用他亲手准备的东西,她房间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准备的。
意识到这点,少年的心像是升起了一团火焰,又像是被丢在了岩浆里翻滚不休。
空气中似乎还存留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独属于她的气息,前调清淡而悠远,后调又带着点清苦和冰凉。很独特的气息。唯有这气息,才能让他如此确认,她是真的回来了。
她会触碰他给她准备的东西吗?倚着他触摸过的枕头床单被子入睡。这种感觉,就像……他真实地触碰到了这个人。
他的姐姐,是真的回来了。
所有的失落,等待,彷徨,怨恨,似乎都消失不见,唯有深深的依恋和眷念萦绕心头。
只要她在他身边,一切都会变好。
所以,他并没有问出那个滞留在心里很久,从她说要回来的那刻开始就一直思考的问题。
“你回来了,还要离开吗?”
“如果离开了,还会回来吗?”
他不敢问,怕打破了眼前日思夜想的一切,怕清醒时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更怕她的答案与八年前一模一样。
“有机会。”
如果长大的代价是进入成年人的世界,那么他并不想懂这三个字的隐喻。
第二天,两人去看正在病床上的沈母。
沈嘉泽还未成年,还没有驾照,不能开车,所以两人只得打车前去。
看着窗外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令人全然想不到八年前这条路上仍是尘土满天飞的模样,沈嘉文心中只有无限的感慨。
“市区近些年变化挺大。”
沈嘉泽闻言回答:“嗯,政策下来了,也靠近S市,发展很迅速。搭上了人口红利的便车。”
沈嘉文听了,摇头一笑。
“我们家也是搭上了人口红利的车,只不过早了一些。”
“嗯,现在不能这么下去了,廉价劳动力市场向东南亚转移了。”
两人又聊到了父亲公司的转型。
司机一听他们的话题,立马精神了,唠唠嗑磕没法停。
看着沈嘉文嘴角带着浅浅微笑,凝神静静倾听的模样,少年嘴里的婉拒吞了下去。
他怕姐姐不喜欢闲人的絮絮叨叨,然而……这些年,她变化挺大。
那种少女时代的倔强和冷淡被藏在了平静无波的表皮下,尖锐的棱角被渐渐磨平。
少年用余光打量着她。
不是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皮相之美或许与她关系不大,然而,周身自成一界的自信昂扬的气质,高挑纤细的眉,淡漠如水的目光,却能让她轻易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的焦点。
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少年再次在心中发问。
如果需要经历无数次的磨练才能磨去一个人身上分明的棱角,那么他宁愿她没有遇到过那些困难。
就算姐姐脾气不好,也无须迁就他人的看法。少年的心中是如此笃定,全然忽视一个人,若生性冷漠究竟会对他人造成什么不便。
快到医院的时候,沈嘉文叫司机停了车。
“怎么了?”
“我们去买些花。”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在手机上付了钱,跟在了她身后。
沈嘉文拒绝了店员花里胡哨的介绍,只挑挑拣拣,选了一束品相好的康乃馨,搭配满天星。
很质朴的搭配。至少现在很少有人记得这么古老的搭配。
她从包里掏出钱包,沈嘉泽眼尖,瞥见了那张藏在皮夹上层的纸,还未来得及细看,她就把钱包放了进去,手里拿着一张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