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周孟言是不能的。
他可能还没有从失去她的悲伤中走出来,不过总有一天,他会的。
只不过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始终牢记这一点,并且暗暗警醒。终于,一个星期以后,她终于能做到将和那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忆和情绪都冷冻起来,深埋藏在心底,然而,平静不过是表象,她知道所有的情感都不曾真正死去,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全然复苏。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以,她绝不能再见他,哪怕一面。
但是每周六,她都会坐车到看守所去探望聂之文。
她还有些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钟采蓝想着,听见守卫核实了她的预约,挥手放行:“你进去吧。”
她道了谢,走进屋里坐下,没一会儿,聂之文进来了:“你又来了。”
“给你带了点东西。”钟采蓝道,“还好吗?”
聂之文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不太明白,你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要过来?”
钟采蓝自己也不太明白,她从未动摇过抓住他的念头,可确认他不会再有什么威胁后,又无端升起了许多愧疚——她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只是为了让他成为凶手。
“我也不知道。”她说。
聂之文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怕我?”
“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钟采蓝微笑了起来,一直都是她在算计他,“你还救了我。”
聂之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运气好。”
“或许是的。”钟采蓝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这么做?”
聂之文眉梢一动:“我说呢,好端端来看我干什么,好奇?想采访我一下?”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我只是有些问题想不明白。”钟采蓝微微垂下眼睑,“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好像很多事都是自己身不由己,被人安排。”
出人预料的,聂之文说:“没有。”
钟采蓝像是有点意外:“没有吗?”
“没有。”聂之文换了个姿势,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但对我来说,我之所以会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想那么做而已。”
钟采蓝慢慢蹙起了眉尖:“我听人说起过你以前的事……”
“是我中学时候的事?”聂之文提起往事来,仍然有一丝不甘与愤恨,然而,他嗤笑道,“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吗?凶手到最后都会忍不住陈情,童年阴影、家庭不幸、社会逼迫……啧,如果你是法官,我可能真的会那么说,说不定能给我减刑。”
钟采蓝沉默地看着他。
聂之文轻轻笑了笑:“还记得赵卓越吗?他的条件在别人看来也不应该有理由去杀人,可他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他想那么做。”
“你也是吗?”
“差不多吧,你说得那些事,最多只是让我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聂之文忽而想起往事,神思飘远。
其实很多个岔路,他都有选择的机会,可以选择隐忍避让,可以选择放弃那个女孩,也可以选择回国后过上正常的生活,但是他没有。
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把人送进了急救室;他不甘心被拒绝,哪怕犯罪也要占有那个女孩;他难以忍受无趣的姜雪,仍然盯上了高银月……“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有到来之前,还是会继续那么做的。”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钟采蓝,轻轻笑了:“我没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只是想那么做而已,人性本恶,我只是不想反抗罢了。”
钟采蓝看他许久,忽而笑了:“真的吗?”
“是,”聂之文调笑道,“怎么,你本来是想听一个悲惨的故事吗?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钟采蓝摇了摇头:“不,正相反,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答案。”
她最担心的事莫过于聂之文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可因为她的缘故,让他被迫成为了凶手,背负起了所有的罪恶。
可他不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无法摆脱诱惑,屈从了自己的恶念,既然如此,最后罪有应得,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圆满。
聂之文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若有所思:“你……”他一直认为钟采蓝不过是和姜雪类似的普通女孩儿,可他猛然变成杀人凶手,既不见她错愕惊讶,也不见她心惊后怕,她真的是他想的那种人吗?
“什么?”
他试探着问:“下周还会来看我吗?”
钟采蓝想了想,说道:“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聂之文挑起眉,玩笑道:“不来见我最后一面?”
“你真的会死吗?”钟采蓝可不这样觉得。
姜雪毕竟是自杀,聂之文是否挑唆了她没有任何证据,高银月又和他有**关系,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最后来个过失杀人也很难说,就算真的判了死刑,缓刑几年说不定也就能改成无期,以聂之文的能耐,减刑也不是难事。
或许用不了几十年,他就会重新出来了。
小说到把犯人逮捕就算是到了结局,可现实不是,往后悠悠岁月,谁说得准呢?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我会离你远一点,毕竟下一次,可能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钟采蓝站起身来,“再见,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