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儿,你有何打算?”黑虎好不容易将她从人群里边拖出来,拽到竹廊上问话。
“打算?我与母亲说好了,出关后就接受他们的考校,若能通过便放我下山。”
想起自己的打算,霍锦骁有些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下山?你想去哪儿?”黑虎皱皱眉头。
霍锦骁伸手狠狠掐住黑虎白皙的面皮,直掐得他呲牙。黑虎是青娆姑姑和七叔的儿子,比她小几个月,从小跟在她屁股后头长大,是她的跟班。别看他名字威风,可人却生得漂亮,男生女相,完全承袭了青娆姑姑的美貌,儿时还不显,这两年却是彻底长开,是云谷不折不扣的美男。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笑着回答。虽说整个云谷除了东辞就属黑虎与她最要好,但她还是不想说自己的打算,免得他们大惊小怪。
“那你……可是要去找他?”黑虎揉着被掐红的脸颊问她。
霍锦骁知道他在说谁。
大雪下过一轮,廊前积雪还没扫去,厚厚铺了满地,被月光一照就折出霜冷的光芒,像那人的笑。魏东辞常笑,温柔也罢,礼貌也罢,开心也罢,那笑容总透着雪光,清冷疏离。
“不找。”她回答得很简单。
“可……”黑虎还想问,霍锦骁却已转身进屋。
“黑虎,过来咱两喝两杯,别啰嗦。”她笑声传来,毫无伤感。
————
其实要想找魏东辞,霍锦骁还是能找到的。
他离开后的第二年,声名就已经传遍中原武林。霍锦骁虽在闭关,却也能听到他的消息。消息无非就是这个月他在江南救了谁,下个月在岭北杀了哪个人。
今天对抗哪个贼匪,明天解决哪处纷争。
武林嘛,处处都是争斗,魏东辞没有武功,却有一身医术与毒术,足够他纵横江湖。他的名头慢慢就响了。她听说他从西域月尊教那里救回两个药人,经过一番医治后他竟恢复这两个药人的神志,这两个药人早年都是纵横武林的大高手,经此大劫之后便留在他身边充作护卫,专守他安全。如此也好,倒省得她担心他没武功总要叫人欺负去。
从前,她承诺过他,要护他周全的。
虽是儿时言语,但说的时候她也信誓旦旦。
他的脚步已踏遍中原各地,江南烟雨,西域荒沙,岭北冰山,山东青峦,独独没再踏入云谷,也未给她来过一封信。两年前的误会早就解开,太子亲自替他向皇帝请旨,免去他当诛之罪,还他清白,云谷之怨渐去。上个月,她父亲霍铮也将盟主之位传到他手中。
如今的魏东辞,可是堂堂的东三省盟主,不再是两年前千夫所指的罪人了。
如此,甚好。
————
大雪消融,山间草木翠芽抽生,昼渐长,夜渐短,天亮的时间比冬天早了许多。
“噼”的裂响在云谷后山的竹林里响起,一丛粗壮的凤尾竹被人劈断,从中间折下,哗啦几声压在旁边草木上。纤瘦人影自竹林间跃起,惊飞林间无数鸟儿,稍顷,嘹亮的口哨声从她唇间吹出,像鹰隼翱翔于天。
霍锦骁很高兴。
出关的第二个月,她正式通过父母的所有考校与试练,得到下山资格。
“娘,我与六叔约好了,三天后他回东海的时候带上我,你不用担心。”
从天上落下后,她拭着汗坐到树下,一边说话,一边拾起石旁的水囊,拔/起木塞咕嘟咕嘟就往口中灌水。
一番比试,她汗流得淋漓畅快,口舌也早已渴坏。
“孟乾已经和你爹说过了。”俞眉远收起手中长鞭,目光柔和地望她。
独眼孟乾在云谷排行第六,小辈们都称他一声六叔。他为人沉默,行事低调,性子沉稳,以拳术名扬天下,手套金乌软甲,水火不侵,可与刀刃相抗,一身修为极高,霍锦骁跟着他,倒也安全,还能磨磨性子。
孟乾老家在东海的无名小岛上,每年开春他都回乡一趟,她想出海,自然是跟着他最好,霍锦骁早都打算妥当。
“小梨儿,你要知道,海上不像陆地。中原武林虽乱,可毕竟只是人之纷争,你若到了海上,且别论人心如何,争斗几番,单是那片海域,就已是凡人一生都难驾驭的险境。”俞眉远坐到她身旁,瞧她灌水的模样仍旧莽撞,便又点拔她。
到了海上,方知人之渺小,不管你功夫再强,身手再快,都难逃怒海之啸。
海要噬人,不过顷刻之事。
“娘,我知道。”霍锦骁把唇边水痕拭干,舒坦地靠到树杆上,眯眼看叶缝间透下的碎光。
“好吧,你决心既下,我与你父亲也不拦你。这趟远赴东海,你父亲有任务要交托于你。”俞眉远拍拍她的肩,抖下几片树叶。
“有任务?我也能接任务了?”霍锦骁忙将眼睁开,欣喜地望向母亲。
云谷的孩子艺满下山,优秀者都会接到庄中任务,霍锦骁已比别人晚了两年。
任务圆满完成,便是一种肯定。
“当然。”俞眉远笑笑,细细道来,“你父亲需要你协助他调查一个人。”
“谁?”
“海神三爷。”
东海最神秘的人。
————
两天后,霍锦骁临走前一夜。
天上下起小雨,云谷镇的石板路被打得半湿,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泥土芬芳。镇上的小酒馆早早地把门板阖上,堂间宴席摆开。这酒馆名为“饮者楼”,是昔年霍锦骁母亲俞眉远所开,后来俞眉远嫁给霍铮,做了云谷之主的夫人,酒馆就易主给俞眉远当年的身边人青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