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终是浮生错别,似村口的岔道,他往左,她往右,即便日后相逢,兜兜转转间也绕了尘世大半圈,风侵霜染,少年欢颜已是面目全非。
作者有话要说:咦嘻嘻嘻嘻嘻嘻……
☆、三爷
春意渐深,田边石缝里开出许多朝颜花与山莴苣花,触目所及便是绿油油的稻田,烟雨朦胧的山水景致被一马平川取代,是截然不同的天高气阔景象。
牛车在田间小路缓慢前行,牛脖子上系的铜铃叮叮当当一路响过,期间夹杂着一两声不成调的小曲儿,胡乱的唱词,不着调的曲子,只有那嗓音还能听听,清清脆脆恰和铃声。
“吵死了,丫头你能消停一会吗?”赶车的汉子被吵得不行,转头吼起,浑厚的声音似闷雷。
“六叔,你也忒无趣了。赶路多没劲儿,我给哼曲儿解闷,你还嫌烦了。”原本仰面跷脚躺在牛车后高高叠起的箱笼之上的人闻言转过身,往前趴去,呸掉嘴里衔的狗尾草,眨巴着眼睛道。
这人穿了交领襦裙,蜜合色的上襦搭着葱心黄的裙子,梳半头的小随云髻,余发编了辫子左右垂至胸前,头上一应珠钗皆无,只簪两簇桃红的山樱,耳垂上扣了枚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珰,清爽得像雨后的田野。
霍锦骁跟孟乾从云谷出来有三个月时间,已经过了沿海的全州城。孟乾一年回一趟老家,每次都要备一车礼。他们在全州城里采买了几箱笼的东西,半道上就弃马改作牛车,霍锦骁和孟乾轮着驱车,往孟乾老家缓慢行去。
孟乾老家是靠海的一个小村落,很偏僻,越是靠近人烟就越少,这路上已经鲜少看到有人经过,霍锦骁赶路赶得闷死。
“我不闷。”孟乾话少。
“六叔,还有多久才到?”霍锦骁懒洋洋问他。
“快了,再有一天。”
“还要一天?”霍锦骁脸一垮,把头埋到箱笼上,可不多时,她却又突然来劲般坐起,问道,“六叔,你给我说说东海吧?”
孟乾转头,用尚完好的那只眼睛瞟她:“除了临海的几座城镇归我大安朝所属外,整个东海海域尚有七十二岛屿,其间枭雄辈出,海盗不断。能占据一岛之人,便是这东海强者,而能得“枭”名冠之者,则是东海八荒六合之间佼佼者。整个东海,也只区区十人有幸得此封号。”
“那以六叔的武功,在东海能排到第几位?”霍锦骁从箱笼上蹦下,稳稳落到孟乾身边坐好。
独眼孟乾在云谷排第六,凭借拳法独霸天下。他手上套着金乌软甲,水火不侵,刀刃不伤,这双手就是他的武器。
“我久不在东海走动,也不知能排几位,不过要想在东海闯出名头,光凭拳脚功夫是没用的。”孟乾空甩了下柳条鞭,鞭声如裂帛。
霍锦骁看到他袖管里露出一点暗金颜色,知道那是他的金乌软甲。
“凭六叔的本事,得‘枭’名也是易如反常之事。”她拍起马屁来。
“天真。”孟乾冷道,唇边还是扬起浅笑。
“嘿嘿,那东海上谁最厉害,是不是那位海神三爷?”霍锦骁又问他。
孟乾唇边的笑倏尔收起,眼里冷锐的光芒闪过。
“丫头,我不知道你去东海为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别去惹这个人。”
“为何?六叔,你给我说说这人呗。”霍锦骁越发好奇了。
普天之下,能让孟乾忌惮到这般田地的角色,可不多见。
“知道为何都称其海神三爷吗?”孟乾反问她。
霍锦骁摇头。
“因为此人在东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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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八荒七十二岛,枭雄无数,争战不断,比之中原武林不遑多让。而在所有枭者之间,唯有一人,是整个东海谁都不敢招惹的,那便是霍锦骁这次要查的海神三爷。
三爷其人神秘莫测,称霸东海数年,竟无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其手眼通天,是东海最可怕的一尊佛。
这个人很难以正邪概论。
他是东海最大岛漆琉岛的主人,也是整个东海的庇护者,拥兵数万,聚船近千,在东海信徒无数,势力沿着东海一路往下,横行大安的两江三港,是整个东海最大的海盗魁首,也是东海海商团首领。传闻有言此人智谋无双、侠义心肠,千里海疆尽归其手,有他在的东海,虽争斗连连,却尚不致祸及普通百姓,而他本人也欲以毕生之力求得朝廷全面开放海禁,为沿海民众求得谋生之途,故深得海民之心。
可另一方面,此人在海上长期走私,船队航及东海几大邻国,私运火药兵器、牲畜人口等物进行买卖,并在漆琉岛上建起整个东海最大的黑市,供私货交易。除此之外,他又令海民私自海卤煎盐,为其私盐作灶,为官府头号通缉的私盐贩子。
朝廷组织了几次围剿,均未能如愿缉拿此人,而后更有传闻流出,言及此人早已勾结邻国倭寇,暗中供其火药兵器,竟欲挑起大安海战,以便他能海上称王。
种种罪状,皆当诛。
然而朝廷拿他没有办法,否则也不至于找上云谷,想查明此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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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在田间又走了两日,终于在第三天的日落时分,走到靠海的小村村口。
这一路下来人烟荒芜,霍锦骁好不容易才看到前方天空袅袅而起的几道炊烟,她心里一喜,在箱笼上站起,手掌压在额前眺望去。
村口只有一条道,左右都是菜地,地里竖着几个稻草人,再往里就是矮小的平房,黑瓦白墙,沿着道路两边散建着。路是土路,并没铺石板,路面上落了层细沙。
牛脖子上的铃铛响过,村口忽然传出几声童音:“快,快去看,孟叔回来了!”
村子很小,孩子声音瞬时就传遍整个全村,牛车慢慢悠悠走到村里,夹道两边的房子里不时有村民跑出,扬着惊诧的笑脸挥手。孩子们像牛犊般涌到牛车旁边,一边拥着牛车缓慢前行,一边仰起天真笑颜叽叽喳喳笑着。
孩子被海边的阳光晒得黝黑,咧嘴露牙,黑白分明,那笑格外灿烂。
孟乾那么个沉默寡言的人,看到孩子拥簇来的那一瞬间,也露出笑脸吼道:“都让开点,别堵着道,叫牛角顶了臀,孟叔可不管。”
“孟叔,带礼物了吗?”有孩子嚷起。
“没看后头装着箱笼?明天让你家大人到我家领。”孟乾回道。村子人口不多,他给每家每户都备了礼。
孩子们爆起阵欢呼,站在夹道两边的村民纷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