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

第5节(2 / 2)

霍锦骁尝口汤,眼睛顿时亮了:“好香好鲜,婶子手艺天下无敌。”

“这孩子……”孟婶被这马屁拍得笑出满脸花来。

不多时,菜肴均都上桌,各人围住桌旁,说笑间用起饭来,孟乾喝了半坛酒,道:“我在全州城的金铺给思雨订了两套头面,这两天能取,明日我和锦骁进城去取,再给你们扯些料子回来,多做几套衣裳。思雨大婚,咱家也不能叫亲家小瞧了。”

孟昭安听到要进城,马上举手:“我也去!”

话音没落,就听庭院外头传进清脆叫唤:“孟叔孟婶,开门,我们来听仙女姐姐说故事了。”

霍锦骁正剥着蛏子,闻言一抬头,就望见木栅栏外的村道上已来了许多村民,站在最前头那孩子阿勇,就是初进村时喊她“仙女”,要讨做媳妇的娃儿,小大人似的。

“快进来。”孟婶招呼着。

孟思雨早过去开门让村民进来。

霍锦骁才来村子大半个月,就已和村民们熟络了。村子偏僻闭塞,总共就五十几户人,村中没有教书先生,也无娱乐,她白天会教这里的孩子认字,讲讲各种典故,兴致起来还能说书,别说孩子,就连大人也喜欢得很,得空就凑到旁边跟着听,到后来为解这书瘾,每到晚饭后,村民就相约来孟家,或抱瓜或带酒,一定要听霍锦骁说上几段才痛快。

“去,把你伯的琴取来,今儿叫他弹曲儿。”霍锦骁擦擦手,推了把孟昭安。

孟乾话少却弹得一手好三弦,在云谷时就常奏,正好与她作伴。

“丫头,你倒使唤起我来?”孟乾闻言略挑眉。

霍锦骁“嘿嘿”笑起:“难得有机会叫大伙乐一乐,六叔别小气。”

孟乾不予理会,稍顷昭安取来三弦递给他,他饮尽杯酒,抱过三弦拔弄几声。

三弦琴声喑哑沧桑,恰如海色沧沧,古老沉朴,奏出的曲儿自带悲怆。“叮呤”一声,霍锦骁执筷敲过装水的陶碗,压了压嗓缓慢开口:“今天要说的故事,朝代人物均不可考……”

院里掌声响过后众人全神贯注聆听,院里又安静,只得她一人眉飞色舞地说话,清甜声音抑扬顿挫,道出书中故事,叫人沉醉。

她听过很多故事,都是东辞说的,他口中诡谲莫测的江湖,到她这里却成了仗剑走马的少年游。不同的人,说同样的故事,大抵都有不同的了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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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才亮,老牛脖上铃铛又发出清脆声响,孟乾带着霍锦骁去全州城取物,孟昭安非要跟,孟婶寻思着孟思雨也要置办些胭脂水粉,就让她带着弟弟跟着孟乾一道去了。牛车上的箱笼已空,霍锦骁、孟思雨和孟昭安三人坐在车板上好不快活。

牛车慢悠悠往全州城走去,中途在驿站歇了三宿,第四天午间几人才到全州城。

全州城临海,也名全州港,是东海三大港之一,肥田沃土,商肆众多,甚是富庶。孟思雨和孟昭安两姐弟难得进趟城,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恨不能把街上商铺逐一逛遍才痛快。孟乾见两人高兴,索性挑了家上好的客栈,让他们在城里住上两天好好乐乐。

一逛就是两天。

海城夏日炎热,阳光灼人,巷口桥边的老榕下茶肆幌子迎风飘扬,几张方桌几把矮杌,长嘴铜壶上贴着茶名,甜的有茅根竹蔗,苦的有二十四味,锅里还熬着绿豆汤,一碗不过三文钱,往来的行人走累了到这里歇脚吹风,喝上一碗,倒是舒坦。

霍锦骁拎着大包小包和孟思雨要了两碗茶歇脚,她们逛的都是女孩家的东西,孟昭安不耐烦,就跟着孟乾去城中访友,留她们自己更加自在,四人约在这里碰面,如今她们来了,孟乾却未到。

“苦!”才饮了一口茶,霍锦骁五官就皱作一团,她挑了二十四味凉茶,那苦劲从舌头发到喉咙里。

孟思雨“扑哧”笑出声:“都和你说了苦,还作死,我这有冬瓜糖,你含一块。”

霍锦骁摆手:“不用,苦后回甘也是种滋味。”

“你就犟吧。”孟思雨笑她。

两人正互相打趣着,桥边的官道上忽然传来喧哗,霍锦骁捧着茶碗站起,远远见到桥对面人头攒动,隔着桥都能看到黑鸦鸦的脑袋,正往桥这边走来。

“有热闹瞧?”霍锦骁好奇道。

“两位姑娘,可不敢过去。”茶肆小二提着铜壶正在邻桌倒茶,听见她的话忙来劝阻,“那是官府在押死囚。您二位娇滴滴的小姑娘,没得去沾惹那些晦气。”

“死囚?”孟思雨吓了一跳。

“那人犯了何事?”霍锦骁便问。

“奸/淫/盗/杀!”小二压低嗓道,“二位不是本城人吧?上个月咱们城发生了件轰动全城的凶案。”

“什么案子,小哥给我们说说呗。”霍锦骁来了兴趣,掏出三文钱递给小二。

“多谢姑娘。”小二眉开眼笑接了赏钱,继续小声道,“这凶案发生在上月初十,那贼人见城南酱料坊黄家的长女生得貌美,起了色/心,趁夜潜入黄府……向黄姑娘下手,岂料被其妹发现嚷了出去,黄家人赶来,这贼人一作二不休,竟狠下杀手,将黄家上下八口人杀得精光,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姑娘你不知道,第二天上门的人隔着门板子就看到血从门缝里流出……”

“噫。”孟思雨打个寒噤,挽住霍锦骁的手,“别说了,怪吓人的,大白天都瘆得慌。”

“所以说这贼人罪该万死。”小二识相地改口。

“八口人?难道黄家没有青壮男人?”霍锦骁听着奇怪,贼人只有一个,除非是逞凶斗狠的武夫,否则如何有能耐杀死一家八口人,还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更何况……

囚车已押过短桥,从茶肆前绕往另一条路,车里只押着一人。那人穿着灰白囚服,蓬头垢面,囚服上血痕斑斑,身上布满皮翻肉绽的鞭伤。车轱辘碾过路坑,囚车颠了颠,那人随车歪到一侧,脸压上木栏,目光恰与霍锦骁撞上。

空洞的眼,毫无生气,仿佛拿把锥子戳下,他也不知疼痛。

“有呀,黄老爷年近四旬,他儿子十八,家里还有个帮工也死了。”小二便道。

“倒是奇了,这贼人瘦弱不堪,如何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霍锦骁蹙了眉头。

“呵,有何可奇的,这全州城里宰白鸭的行径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如今越发明目张胆。”邻桌的食客忽拍案怒道。

小二脸了顿变,上前就要捂那人的嘴:“客倌休在这里胡言,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

“宰白鸭?”霍锦骁不解。

“锦骁。”

桥头传来孟乾声音,霍锦骁瞧他来处正是囚车方向,便拎起东西奔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