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 把这些人绑好看牢,在这里等着。”他先朝手下人吩咐一句, 才朝霍锦骁道,“你跟我进来。”
语毕,他已转身进了自家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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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炎取出火石将灯芯点亮后将羊皮灯罩盖上, 缓步走到堂屋神龛前的太师椅上坐下。
“你可以说了。为何你半夜会出现在此?又为何趁夜入海?”许炎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毕竟她如今也算半个平南岛人,他也颇欣赏她,自是不想她成为背义之人。
霍锦骁目光扫过堂上挂的堂画,画中虎啸松岩,气势凶猛,又被烛火照出几分凛冽,虎眸便似许炎之眼,盯着猎般看人。
“炎哥,我出现在这里,和你今晚带人守在这里,是相同的原因。”她站在堂中平静开口,“有人想要对炎嫂不利。”
许炎不语,静待下文。
“我赶过来,是想救炎嫂。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因怕不能及时救到人,所以没有通知你就先赶了过来,不想炎哥原来早有安排,已事先将炎嫂带离,来个瓮中捉鳖,倒叫炎哥误会于我。”霍锦骁解释着。
“你从何处得知此事的?”许炎面无表情问道。
“我是从吴春杨的船上得知此事。炎哥问我为何下海,我今晚夜探吴春杨的船只时听到的。”她不再隐瞒,直接回答。
“夜探吴春杨的船?这事与他有关?”许炎眉梢一跳。
霍锦骁微讶道:“炎哥不知此事?那你怎知有人要掳炎嫂?”
“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许炎大掌拍上桌面,“说,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霍锦骁便将偷听到的关于疍民潜入平南岛伺机而动之事细细说出。
许炎神色越听越冷凝。今夜之事,他并不知道是谁所为,只是近日他已察觉总有人鬼鬼祟祟出没于自己家附近,家宅附近已被做上标记,他便料想其中有问题。平南岛的人都知道他,就算是有歹心也不敢把主意动到他家来,想来并非岛民所为。故而这些时日他都派人暗中守在家宅附近,今日是暗梢来报言及家附近异动明显,他才推断对方今夜动手,所以暗中埋伏此地来个瓮中捉鳖,想勾出这伙人来,不料竟又牵扯上吴春杨。
仔细想想,吴春杨到的时间确实太巧合了。
“什么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潜入我平南岛,还要掳我妻子以作威胁?吴春杨?”他细思之下又觉不对,吴春杨并非大安人,这么做对他没有好处,抓走温柔威胁他交出海岛舆图的,只可能是觊觎平南岛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
“金蟒岛。”两人异口同声。
霍锦骁扬起今夜第一个笑容:“正因为吴春杨是祁爷的老朋友,所以金蟒岛才对他的船队下手,劫走他的货物,掳走他的儿子和船员,以此威胁吴春杨来平南岛求救。他和平南岛素有交情,所以平南岛必会收留,甚至于可能因此交情而放松警惕,让他们上岛,他们便能趁此机会查探我平南岛地形海况,窃取岛上军事机要。不过炎哥你公事公办,未叫他们登岛,更派严军把守,他们无计可施,只能让事先潜入的疍民抓走温柔来威胁你。”
许炎眉梢已挂满冰霜,“砰”地拍案而起,怒道:“好个金蟒岛!”
人有逆鳞,他这辈子最大的逆鳞,就是温柔。
“炎哥,如今你抓了这几个疍民,怕要打草惊蛇,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变动来。”霍锦骁往前两步,沉声道。
许炎却慢慢冷静,又嚼出些不对劲,问道:“你如何确认是金蟒岛的人所为?”
“我偷听到的对话,说话之人姓乌,应该是雷尚鹏的军师。”
“姓乌?乌旷生?”许炎眉头拢起。
此人近半年才到东海,听说先前是中原东北腹地一伙马贼的师爷,那伙马贼被朝廷围剿之后这人就逃到东海,被雷老二收在身边,听说替雷老二出了不少主意,甚得其信,不过毕竟来的时日尚短,见过他的人并不多,许炎自个儿也只听过其名,未见其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雷老二的人?还有,你一个普通水手,为何对金蟒岛的事如此上心?你功夫不俗,不像是沿海三港之人,为何混进我平南船队?”许炎虽已信了七成,然而心中始终存疑。
霍锦骁早料到他有此一问,眸色沉敛,淡道:“因为金蟒岛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的村子……被雷老二屠劫一空,老弱妇嬬,一个未留!”
“你是雷老二通绢的人?”许炎惊道,雷老二在全州港的通缉他略有耳闻,“大哥知道这事吗?”
“他知道!”她点下头,又道,“我的来历,祁爷都清楚,等他回来你一问便知。炎哥,现在并非追究此事的时候,咱们是不是应该想想如何应对?金爵这起人早就把平南岛视作必争之地,他们就是帮亡命之徒,海神三爷也未必镇得住,先前祁爷同我提起这事,言下也有攻打之意,如今对方都将手伸到平南来,恐怕这一战避不过去。我们还是要早作打算。”
“你知道的不少啊?连大哥怎么想得都知道?”许炎绕着她走了一圈,仍是审视的目光,“那你说说,我们要怎么办?”
“将计就计。”霍锦骁挨近他,一阵密语。
许炎听得眸眼越发亮起。
“炎哥,我知道你还无法完全信我,不过我的来历待祁爷归来你自可问他,若我有半句虚言,你大可不必顾我死活。我这计策对平南岛而言并无损失,百利而无一害。”霍锦骁将心头谋算说完,又道。
她要说服许炎,才能确保自己的计策可行。
“百利而无一害?你这是想借我平南之力对付金蟒,助你报仇。”
“平南也想铲除这条毒蛇,我们各取所需,有何不妥?”霍锦骁并没为自己的私心加以解释。
“你倒坦白。”许炎略勾起唇笑道。眼前这少年年纪轻轻,说话行事却老练沉稳,与平日行径截然不同,倒似换了个人般,叫人不由侧目。
“可我凭何信你?祁爷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若你是他岛细作,妄图挑起我平南与金蟒战事又如何是好?”他反问她。
“船上有雷老二的人,还有那几个疍民,这两件事一查便知确属金蟒岛所为。若是炎哥仍无法相信我……”霍锦骁忽然笑了,“炎哥,听闻尊师邱一白邱前辈与云谷几位前辈交情颇笃。”
“你想说什么?”许炎不知她忽然提及中原武林之事为了什么,只隐约觉得她那眼中光芒有些不怀好意,警惕心起。
“邱前辈曾言剑术造诣之上,他生平仅服一人,便是云谷霍引,我可有说错?”
“确是家师所言,你到底是什么人?”许炎紧紧盯着她。
“云谷霍引,晋王霍铮,乃是家师!”她忽一翻掌,掌心托起青玉小令,鳞纹团云,只刻有一字“云”。
许炎满面惊愕地盯着她掌中小令,耳边都是她的声音嗡嗡作响。他不曾听过霍铮有收弟子的传闻,但他久未在中原走动,这么多年过去会否有变他亦不知,但这云谷令作不得假,还有她的剑法……
“我六叔,云谷孟乾陨于屠村一役,你说这仇我要不要报?你说这恨会不会有假?”她冷冽笑起,眸色似剑霜光凌厉,竟与先前判若两人,身上再无一丝温润之气,言语之间透出浓烈杀气。
许炎没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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