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偎过去,勾着他的脖子问怎么了,“说您胖,伤了您的心了?”
他说也不是,“今天一天在外奔走,有点儿累了。暇龄和左昭仪的后事都是我吩咐料理的,你说天底下怎么有我这样的政敌,收拾了对手,还得负责给人收尸。”
她紧了紧胳膊,“这也是您难能可贵的地方啊,左手杀人,右手慈悲。您说到底还是个好人,只不过身在其位,不得不硬着心肠铲除异己罢了。”
他听完了,慢慢叹了口气,“也是,我收拾完了她们,觉得她们也怪可怜的。但她们要我命的时候,又那么可恨可杀。”
可能太子是需要一点心理安慰吧,星河作为得力的膀臂,适时吹捧他一下,能让他干坏事的时候更加心安理得。
一手在他脊背上捋了捋,薄薄的一层明衣,底下的肉体温暖有力。虽然这拥抱的姿势有点怪异,两个人都是蹲着的,星河依然很努力地把下巴抵在他肩头,这样可以抱得更加贴心。
宫里的物件陈设是这样,每一个空间的划分都有它特定的功能,地位越高的人,每天按照场合更换衣服的频率就越高。这屏风之后有螺钿高柜,有衣架子,还有全身大铜镜,是专门用来更衣的小天地。星河抬起眼时,恰好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那张熟悉的脸温驯地依附在这个男人肩头,男人结实的轮廓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光溜溜的脊背,光溜溜的腰,拽不上去的亵裤发挥了它的巨大功效,她把眼儿细看,看见了太子爷的半拉屁股。再瞧真周些,连沟儿都看见啦,霎时觉得以往的爷不管多威风,都是她的错觉。这才是真正的、现眼的、叫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太子爷。
她嘿嘿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太子爷一脸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他推开她,仔细打量她的脸,“和我抱上一抱,叫你这么高兴?”
她扭捏了下,“我就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实在又傻又好笑。”
太子闻言回头看,果然倒映出来的两个人都不怎么机灵的样子,真不明白搂搂抱抱的时候,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姿势……等一等,脊梁往下那是什么?他心里一惊,忙站起来拽裤子,可是拽又拽不上,这下子太子尴尬坏了,星河还要哈哈大笑:“主子,我看见您的屁股蛋子啦。”
殿里的两个人,是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个洋洋自得,一个气急败坏。殿外的德全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什么都敢干。露腚这种事儿不能低调一点儿吗?露就露了,还喊,叫人听了多不好。指定是宿大人手艺差,害得主子出丑了。不过也不一定,没准儿是太子爷自己使的坏,有意露一露,这不春天到了嘛。
最后的结局是,星河在太子的强压下乖乖又做了条新的,一双大螯,两只对眼,螃蟹依然威风凛凛,独占半壁江山。他还仗着自己是主子,非让她穿他穿剩的,星河腰上系着裤带,感觉凉风透体而过,两条腿简直像被扔在了寒冬腊月里。说了男人的款儿和女人的款儿不一样,他偏不信。没办法,她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自己一个人躲在他坦里,把裤腿上的针线都拆了。两边接缝各剪掉两指宽,再重新缝合上,这下子合适了——男人和女人的身形啊,看着好像差不了多少,等穿上同一条亵裤,才有切切实实的比对。
多要好,连贴身小衣都伙着穿,这回太子可有话说了。比这更不幸的是,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了,茵陈过来串门的时候,见了她的头一句话就是“姐姐您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儿?没裤子穿,您还穿太子爷穿剩下的?”
星河眼里有热泪,她说不是,“我手艺不佳,给怹老人家的亵裤做坏了。他说扔了怪可惜的,赏我了,这是主子的恩典。”
茵陈听完之后倒也认为合理,太子不就是这样的风格吗,“早前吃西瓜皮,这会儿改改让您穿,抠门儿都抠到家了。”
星河难堪地笑,问她在武德殿好不好。茵陈脸上有些惘惘的,低头说:“信王待我倒是挺好,就是那种好,好得不诚心,都赶上巴结了。我知道里头缘故,不就是因为我家里有兵权吗。我爹是将军,我几个叔叔伯伯也是,虽说不管京畿这片,可搁在外头也算封疆大吏。”
所以人活着,各有各的苦恼。没权的过完了今天,不知道明天何去何从。有权的又时刻伤嗟,不管是人事也好,婚姻也罢,得不到真心实意的相待。人家看重的只是你背后的势力,并不是你这个人。
星河只有安慰她,“想得太多,人活一世处处陷阱,那路就走不下去了。你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信王,他可是少年才俊,出身不亚于太子爷。”
茵陈的回答也很直接:“我才不管他出身高不高呢,反正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太子,我就喜欢您。如果您是男的,我一准儿嫁给您,您信么?”
都是孩子气的话,星河抚了抚她的发,“可惜我不是男人,要不我就娶了你。”
可惜不是男人,她在控戎司当值时,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至于茵陈的现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也是事实。虽然星海的触手已经深入上林屯兵,甚至北军新任的卫将军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旧部,但比起上官家光明正大的大权在握,终究差了一程子。
谁迎娶茵陈,谁就如虎添翼。当初太子是这样设想的,自己的亲兄弟,能得此助益,就如同他自己得了一样。现在不知还是不是同样的想法。人到一定程度时,欲望会膨胀,那位长于皇帝之手,天天近距离接触权力的信王,还能不能一心向着他的太子哥哥,谁也说不准。星河多年来经手的案子不少,吃这碗饭的人天生就有灵敏的嗅觉,所以她说满室贵胄个个都有嫌疑,信王自然也包含其中。
做个假设,如果这事背后真凶是信王,成与败各有怎样的结果呢?办得妥帖,一口气除掉太子和简郡王的势力,剩下一个敏郡王容易对付,不论能力还是亲疏,都是他胜出;办得不圆满呢,有暇龄公主为他顶缸,毕竟牵扯出公主入宫,与皇帝不欢而散的人是他。先除掉简郡王那一支,对手当然越少越好,余下的可以各凭本事,缓缓再图后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