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门被那人大力拉开,是一个长着一脸凶相的壮汉,以及后车厢里拼命砸窗砸门,呜咽哭泣的乘客。
壮汉目光扫了一圈车厢里手拿乱七八糟防身东西盯着自己的乘客,喘着气开口: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吧,我们被放弃了。
众人发现来人不是机械异物,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他的话,紧接着全都愣住了。
壮汉继续说:而且外面也不是什么荒原,是雪原。这是十二区政府设定好的单程列车,没有驾驶员,它把我们送到了十八区。
听见这话,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八区
怎么可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爸爸怎么会骗我!
有人情绪激动起来,奶奶爷爷不可能把我送来十八区!他们最爱我了!
壮汉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不置可否,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一区只愿意接纳来自十二区的三百名受难者。
说完最后一句话,壮汉便转身离开。
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他的手脚都有些颤抖。
他所在的车厢不在这里。
但是因为列车完全失控,所有电子设备都不再运转,每节车厢也没办法互通消息,他只能通过暴力破门传递信息。
现在他要回去找他的妻子和孩子了。
他走后,车厢里众人的情绪依旧没有平静下来。
他为什么要胡说爸爸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我们的车是出发前往一区的,怎么可能到十八区,他肯定是在骗我们的,他长得这么凶,一定不是好人,说的也不是好话
天哪,把我们送到十八区,这也太滑稽了,为什么要费劲巴拉地把我们送到十八区,要杀了我们的话在十二区就能动手呢?哈哈哈太好笑了
因为他们要防止感染扩大。
听见这句话,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扭头纷纷不由自主地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那是一个可爱得近乎有些女气的清秀少年,穿着件灰旧的兜帽衫,站在一个高挑明艳的富家小姐身边。
他继续说:死在任何城市,你们都有可能成为异病毒的新一轮寄生者,扩大全球感染群体。但是送到十八区,就不会发生那种情况,哪怕被感染,不等我们走出十八区,就会被冻成冰雕,永远封存在这片土地。
有人气急败坏地否认:你,你在说谎!
池遇望着他说:我没说谎。
人性便是如此,在面对自己不愿意接受的现实时,都会变成一只鸵鸟,掩耳盗铃般拒绝叫醒自己的一切声音。
长久的沉默后,那名一直拨弄着自己无信号虚拟电脑的明星终于行动起来。
欺骗自己再久,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
他和前面的车厢里的人一样,取下列车窗户边的安全锤,开始试图破开车窗。
车窗是全封闭的。
之前没有引起过他们注意,潜意识里觉得是为了保暖和隔绝外界感染物的攻击。
直到这一刻,联系壮汉和池遇所说的一切,他们才明白过来:封闭的车窗,不是为了保暖,也不是为了隔绝外界机械异物的攻击,它的作用是防止他们逃命。
列车是一个巨大的囚笼,囚禁的正是他们。
砸不开!明星低骂了一声,扔掉手里的安全锤,开始一脚一脚狠踹车窗。
终于,有人开始哭泣,第一声哭泣出现后,接二连三的悲哀呜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乒乒乓乓的嘈杂撞击声在车厢内响起。
哭喊、尖叫混乱无序的氛围充斥整个列车。
而与此同时,车厢里的温度也在越变越低。
这是列车制热系统停止后,车外的寒气往车内侵袭所造成,不久之后,他们将全部被冻死在列车内。
池遇站在车窗边,仔细地观察窗玻璃结构。
褚颜申坐在他旁边的座位,身上披着池遇意外带上的那件御寒性能极佳的大氅。
有人已经被冻得开始哆嗦,就连呼吸也变成了白茫茫的雾气。
车厢内已经如此冷,可想而知外面的温度有多低。
走不回去的我们走不回去的角落里,有个冻得手脚青紫,缩成一团的年轻人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
他的身体很差,一直生病。
他总共有十二个兄弟姐妹。当父亲宣布他得到上车名额的时候,他也感到意外和受宠若惊。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
他果然不会是那个被宠爱着的幸运儿。
褚颜申转过头,看着浑身颤抖,唇瓣手指青紫的年轻人。
他问:池遇,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他的指尖也有些冰凉,身上穿的大氅为他提供了很好的保温效果,但是他的手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凉。
池遇目光落在车窗玻璃的一个位置,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找到薄一些的区域了。
转身看见褚颜申盯着那边快要死去的年轻人,池遇忍不住伸手掰过褚颜申的脸,说:不要看他,那不会是你的结局。
褚颜申被迫转头,和池遇对视。
他很少用这种角度看池遇。
平时站在池遇的身旁,因为身高缘故,褚颜申看见的永远都是他翘着一根呆毛的毛茸茸头顶,以及扬起脸看自己时人畜无害的神情。
现在这个角度看他,池遇倒似乎没那么软萌无害了,神色平静,唇瓣抿成一条线,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
看什么呢?
褚颜申脑子里突然有点什么东西闪过,想要抓住,却又消失不见。
还没想明白到底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紧接着,褚颜申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行行行好,把氅子给我这个老人家吧我和我的孙孙冻得受不了了求这位小姐行行行好
褚颜申扭头,看见一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人站在自己的座位前,如鹰爪一般干枯的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厚氅。
这不是他们这节车厢的乘客,他应该是从破开的门那边过来的。
褚颜申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衣服给他。
但是现在不行。
他完全没有经过改造,身体素质甚至还不如面前这个老人。
更何况,他现在有池遇了。
他要照顾好自己,他不能再给池遇添负担。
不行,老人家,这是我的。褚颜申白皙冰冷的手指拢紧大氅,对面前的老人重复:对不起,我不能给你。
老人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他跪下来,一下一下地对着褚颜申磕头,求你了小姐求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孩子
褚颜申想要离他远些,但是老人却死死拽住他的大氅下摆不让他走。
小小姐求你了我的孙孙还在后面等着我回去,求你救救我,也救救我的孙孙求你
褚颜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他内心不想给,他知道大氅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没了它的话,接下来自己也许会被冻死。
但是在老人接二连三的哭诉和磕头下,褚颜申的内心却升起了一种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