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蓝天都在忙着处理蓉姨的后事,但其实也花不了她太多心思──也不知是义务或者内疚,总之,蓝先生与他的助手们负责了大半的事务,蓝天只须要确认细节,以及完成一些不能假手于他人的重要仪式。
送走了蓉姨之后,与蓝先生道别,她对第二个名义上的家就再也没有牵掛。
唯一留下的,就只有冠在名字前方那个姓氏罢了。
待至十月底,天气开始转寒的时候,她的生父转入了安寧病房。
一个多月后,耶诞节的前夕,他在睡梦中辞别了世界,还算是安详地离去。
在生父的告别式上,蓝天同样很平静,虽始终红着眼眶却没有失态,行礼答谢样样做得到位,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至于曾在医院里看到的明艳女人──她生父的妻子──却像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不再容色照人,偶尔还脚步虚浮得须要蓝天搀扶一把。
后来蓝天告诉我,这是对方第一次没有拒绝她释出的善意。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只剩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才终于放下了所有防备和形象痛哭失声,像心被掏空一般的哀音刺痛我的耳膜,周遭的空气也彷彿被切割成了一片一片崩解,摔碎在地面,依稀传来了惊心的破裂声响。
仅仅半年,她便看着两位亲人一前一后离开,永远不能再见。
「哭吧!好好哭一场,然后就该站起来,继续面对生活了。」我对她说,然后将车里的面纸都翻出来放在她身边。
并非永不倒下的,才是勇者。
真正的勇者是,一遍又一遍地倒下,却会鍥而不捨地再站起来,勉力奋战。
那一天,蓝天真的将我车上所有的面纸都用个精光,我怀疑她把过去没哭出来的份都累积到这天通通哭完了,以至于彻底发洩过后,就等于把体内的负面因子一次性清除得乾乾净净,才能迅速復原,神清气爽地收假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赚钱存钱,实践她买房子的梦想。
而我,当然还是每天到学校报到,去面对那群升上了二年级,却只长了年龄跟身高而不长心智成熟度的学生们,每天挖空了心思设计课程,以及面对并处理学生们捅出来的各种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娄子。
时光飞逝,等到二月的年假将至,蓝天才终于再度放假从台北搭车回来。
我跟姊一起到车站接她,蓝天不意外地又带了大包小包,大多都是各种礼物,不过大行李倒是提前一天寄回南部了──她还是打算住在原本的住处,虽说那个人依然对她不冷不热的,但至少没那么排斥了。
毕竟再怎么样,蓝天都是她生父唯一留下的孩子吧。
「蓝天,你除夕真的不来我家吃火锅啊?」边帮忙将蓝天提的那几个袋子放进我后车箱,姊边嘀嘀咕咕地叨唸:「反正就是多几个人而已,你不会特别显眼啦!别害羞嘛,再说我也会关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