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是一阵山崩地裂般的眩晕。
沈昂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迅速扭曲变形,而陆礼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给沈昂扣好安全带以后,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惯性,甩出了车外,车窗玻璃哗啦啦地破裂,最后他的视线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甚至来不及喊出一声:“陆礼安...”
朱盏刚刚洗好青李子,回头的画面,是大卡车冲击着黑色轿车,直直地撞向山壁,陆礼安的身体宛如纸片般,被巨大冲击力抛出了车窗,撞击在山崖岩壁间。
她懵了,身边拿着纸巾擦鼻子的齐原也懵了,甚至因为晕车在路边呕吐的孟婉倩也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镇住,吐一半就停下来了,赵勤捂住了嘴巴,甚至都还来不及庆幸,他猛地想起,车上好像还有人!
下一秒,朱盏尖叫着冲向大卡车,被阮殷眼疾手快一把拦腰抓住。
“很危险,不要过去!”
“啊!”
她尖锐的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山崖。
后来,陆礼安在他的回忆录中,非常深情地描写那一次的事故。
“那个时候耳边充斥的全是她的声音,我想我应该满足了。”
“她的痛彻心扉,至少有一半是给我的,应该满足了。”
这一场意外就像山雨一般,来得那样猝不及防,去得又是那样行色匆匆,她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周围救护车,消防车和交警,打着呼啦呼啦的警示音,不断有人从她的身边擦过,叫喊声,警铃声以及哭泣的声音,在她的耳畔交织着,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干净白皙的一双手。
那个时候她想的事,如果那两个人有什么事,她就用这双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个时候,她真的就不再害怕了。
飞出窗外血肉模糊的陆礼安,以及车里昏死过去的沈昂,都被救护车带走。
交警过来处理这起事件,因为大卡车的刹车制动突然失灵导致的,卡车司机也受了重伤,而这起车祸里,伤得最重的恐怕只有陆礼安。
因为他在最后的时刻,给沈昂扣住了安全带,在撞击发生的那一瞬间,他是被甩出车外重伤的那一个,沈昂仅仅只受了皮外伤,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陆礼安却因为胸腔,腹部以及四肢均有骨折和严重损伤,被紧急转移到北京最好的医院进行急救诊治。
一台又一台的手术,各个领域的专家好几天的急救会诊,他生命几近垂危之际,却又固执地不肯断气。
连医生都说,全靠了他最后的一口气撑着,坚持做完了全部的手术,一般像他伤得这样严重的,很难坚持下来。
几天后,陆礼安转移到了重症监护病房。
而沈昂和朱盏几乎日夜不眠守在医院,而他的父母同样绝望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等待着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的他。
即使医生说他伤成这个样子,将来很难再度拿起乒乓球拍,众人也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只求他能够醒过来,只要他能醒过来,怎么样都好。
那个时候,沈昂的情绪是最崩溃的,他失魂落魄,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所有人,告诉记者,陆礼安是为了救他,当时自己不能动弹,陆礼安抓着安全带,完全可以给自己系上,如果他给自己系上,就不会被甩出车外,就不会伤成这个样子,可是在最后的时刻,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想,就把安全带扣在他的身上...
他上言不接下语,脑子一片混乱,重复着说,陆礼安是他的敌人,陆礼安救了他,陆礼安几乎丧命,陆礼安...
他再也不能打乒乓了。
说到最后,沈昂几乎泣不成声,他坐在重症监护室外面,他说我还没有打败你,你绝对不可以就这么死了,你必须好起来,好起来我还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我还没有打败你...
我不准你死。
说到最后,他就哭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每打完一场比赛,有记者采访和人物访谈,他一遍又一遍,唠唠叨叨地说的是同一句话,没有陆礼安,就没有今天的沈昂。
他是他的敌人,竞争对手,也是他的良师益友,是他追逐和超越的目标。
没有陆礼安,沈昂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陆礼安在床上躺了很长一段时间,朱盏时常都去看他,而沈昂在没有训练的时候,也会过去,不做什么,就静静地陪在他身边,跟他说说话,或者沈昂讲几个冷笑话,虽然陆礼安可能并不觉得他的笑话好听,他或许更愿意听朱盏随便说点什么。
他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皮肤苍白,睫毛修长。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病房,远处湛蓝天空下,翠色山隘连绵不绝。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时光在他的身边不曾流逝,他仿佛被遗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
朱盏说,他应该好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就会醒过来。
这件事发生很久之后,风杏又一次问过朱盏,你每天都去看陆礼安,就不怕昂神吃醋?
他以前可是很喜欢吃醋的。
朱盏回答她:“我必须去。”
风杏不解。
她说:“如果不是陆礼安,或许今天躺在医院的人,就是沈昂。”
为着他救沈昂性命的这份恩情,朱盏觉得自己为他做什么都是绝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