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抱拳谢过舒孟骅,却被舒孟骅扶住,关心道:“可需为你派遣护卫?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可对方在暗,你在明,还是小心为好。”
陆砚笑道:“多谢内兄关心,只是此次巡州我并不打算亮明身份,因此还是人越少越好,再者,我身边还有几人可用,待到无人用时,定不会对内兄客气。”
第九十一章
夕阳西下, 晚烟四起,天空一片昏红, 染红了远处天际的山岭。陆砚牵着长宁的手在安静的庭院中徐徐而行, 身后的仆从都距离两人远远的, 垂目看着地上一长一短的影子像是紧连在一起一般亲密。
“今日辛苦阿桐了。”
沉静的声音在空寂的庭院中更显音色低沉好听, 长宁侧头看向陆砚,唇角梨涡深深:“夫君今日也辛苦,还喝了不少酒呢。”
陆砚微微一怔, 捏了捏她的鼻尖:“小鼻子挺灵的……话说怎么中途想起送酒了?那船仙人酿只怕小舅舅得的也不容易。”
“可是他送来时就是我们的了, 难不成三郎心疼?”长宁瞥了他一眼,道:“我还让阿珍给你留了几坛呢,过几日,花朝节我陪三郎一同用。”
陆砚唇角笑意温柔, 轻轻捏了捏掌心中的小手,缓缓道:“好,阿桐陪夫同饮, 定是要一醉方休的。”
长宁见他眉宇间神色并不轻松, 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成了担心, “三郎今日心中有事?”
陆砚看向她,日暮将沉,天际似是燃起团团云火, 红霞将整座庭院笼罩, 长宁白玉般精致的小脸被镀上了一层艳色,娇艳的国色天香。
大掌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陆砚似是忘记了身后的仆从,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抵着她的鼻尖道:“花朝之后,我便准备下去巡州。”
突如起来的消息让长宁猛地睁大眼睛看向陆砚,半响后才缓缓道:“和谁?还是三郎准备一个人去?”
“不会一个人去,但也不愿让其他人知晓。”陆砚唇角微微弯了弯,似是安抚般的将手搭上她的肩头,轻声道:“我带几个护卫私下去看看。”
许是知晓事情厉害,长宁只觉得心跳的有些急,垂眸看着回廊,突然开口道:“我一人在家不放心,可又知跟你一起去必是累赘……”说着鼻子就慢慢有些发酸,低着头站在原地看起来让人怜惜。
“不必担心,我此次下去只是看看,不会动手。”陆砚轻叹一声将人拥在怀里,哄道:“你在家等我,我才更有牵挂,行事更会小心。”
长宁知他决定不会更改,而且这也是正事,当下也收起难过的心绪,仰头看着他:“那夫君可想好了如何动身?今日宴席,我终于明白夫君那日所说话中之意,这钱塘不仅是官员们的关系极好,而且夫人们来往也是不少。”
陆砚疑惑的看向她,长宁深叹一口气,从他怀中出来,一边与他向前走,一边道:“卫知府的夫人十分机敏,行事、打扮都中规中矩,若是真有问题,只怕也是心思深沉之辈;贲运判的夫人十分安静,整场宴席下来,话语极少,但却能看出她与卫夫人关系十分不错,几乎一直在看卫夫人的眼色行事,穿着也很合身份,只是……”
长宁唇角微微勾了勾:“她手上戴的镯子却显示出贲运判家境不菲。”
“何意?”
长宁见陆砚一脸雾水的看着自己,唇角的笑带出几分得意:“那对儿镯子看起来质地像是普通的宝石,其实不是呢,那是层拨国一种特有的珍贵宝石,我十四岁那年生辰,小舅舅专一送我了一对儿那样的腰配,算得上是价值万金,”长宁一边说着,一边让阿珍先行回房将自己那对儿腰配寻出来。
陆砚脸上带上几分深思,看着长宁问:“还有何发现?”
“那就多了。”长宁道:“还有那章户参的夫人、荀开拆的夫人、林局务的夫人光身上穿的、头面戴的就不是那些官员们职俸可以负担的……尤其是那章夫人,东西不仅贵重,而且大多都是夷货!”
听长宁的话,陆砚眼眸幽深,沉声道:“这几人除了荀开拆算是家境优渥,其余皆是清贫人家子弟……你所说的那些穿用,便是他们从入仕之时起开始有买田置产,只怕也无法承担,而且还是夷货……”
“可见这钱塘府真是沆瀣一气!”长宁愤愤道,握紧陆砚道的手道:“夫君,这些国之蛀虫绝对不容他们再嚣张无忌!”
陆砚将目光从远山收回,看着长宁气怒的小脸,缓缓道:“定不会轻饶他们!阿桐,你可知与东胡一战,几乎用光了国库所有岁入,我离京前,圣上就连安置那些伤兵所需的百万银子……居然都拿不出来!”
战争之残酷仿佛又在他眼前闪过,那些年轻的士兵面色痛苦的惨叫哀嚎,让他神情越发冰冷,握着长宁的手也不断用力。
长宁只觉得手骨像是快要被他捏碎了一般,但见他周身气质越发冷峻,知晓他心情沉重,便也硬忍着,张开手轻轻抱住他,轻声道:“不管夫君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便是你杀人,我……也帮你挖坑埋了!”
娇娇的声音却说出如此坚定的话语,陆砚只觉得冰凉的心瞬间被温水暖热一般,汩汩的流遍全身,驱散了那股冰冷,变得温润起来。
卫元杰一路驾马疾行,终于在钱塘府最大的花楼-红月楼前将范旭宁拦下。
看着神情着急的卫元杰,范旭宁一怔,连忙问:“出了何事?”
“莫要给陆三公子寻行首了!”卫元杰直截了当道:“回去问问范夫人便知我此话之意!”
范旭宁更觉得奇怪,但见卫元杰如此急切赶来只为交代自己这样一句话,心中便重视起来,当下挥退前来迎接自己婆子,驾马匆匆回了家。
卫元杰回到府中,范氏已经换下了外出赴宴的衣服,见他归来,看着他发福虚胖的身体,不知为何,就想到刚刚在转运司后院府邸惊鸿一瞥的男子,长相俊美,眉目如画,身姿傲然,与那舒六娘子并立在一起,如同天上的仙侣一般让人震惊。
“娘子在想什么?为夫问话你可有听到?”卫元杰灌下一杯茶水,不耐的看着站在一旁怔怔发呆的范氏,又问了一遍:“今日赴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范氏缓缓回神,不知为何没有比较时,觉得自己姻缘也是不错,可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舒六娘子比在一起,才发现自己无论那一方都不如人,心中竟隐隐有些不舒服起来,这一怔神,便见卫元杰恼色又起,连忙道:“我正在想,老爷莫要心急。”
卫元杰烦躁的看她一眼,挥手道:“不用想了,从进门开始,慢慢将来吧。”
范氏在一旁落座,轻声细语的说起了宴席上的事情。听到长宁对范夫人不客气时,卫元杰拧了拧眉头,问:“陆夫人真这般沉不住气?当下就让岳母如此下不了台?”
“是呢,妾身当时心中也惊了一下,还没想好如何圆场,陆夫人便直接让人将东西送了出来。”范氏说着瞥了卫元杰一眼:“母亲当时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陆夫人也是钱塘人氏,可是旧年与岳家有何恩怨?”卫元杰想到陆砚矜持傲然的姿态,还是不太相信他的夫人会这般喜恶于外。
范氏讪讪笑了下:“大人太高看妾身娘家了,舒相当年便是辞官归乡,那门第也非一般人家可攀扯的。”
卫元杰有些了悟,看了眼范氏,询问道:“你觉得陆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夫人极其貌美,性格……”范氏顿了顿,微笑道:“许是从小家中境遇便不错,不像是知晓愁苦之人。”
卫元杰慢慢明白范氏话里的意思,不由哼笑一声:“那就是性子单纯直白,不通世事了。”
范氏勾唇一笑:“她应是不喜妾身娘家的,宴席上不仅未和母亲说过话,而且母亲到府时,也未曾迎接,可见性格确实直爽……”
卫元杰不在意的挥挥手:“罢了,她什么性格都无妨,还有什么?”
范氏微微想了下,道:“还有就是关于陆大人到这里的事情,臣妾席间曾试探,听陆夫人的意思说陆大人原本是要入军职的,结果圣上让他到了这里,心中好像十分不愿。不过还未说完,便被舒大夫人拦住了。”
卫元杰手下动作一顿,突然想到席间舒孟骅与陆砚之间的交谈,可见陆砚被派至此的确是心中不甘,这样一来,为何到此十余日一直对公事不甚上心便能解释的通了,想到这里,他突然起身,转身就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