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如此多娇,她岂敢辜负?
李皎忍不住往前走两步想看得更清晰, 手被身后的青年拽住。他怕她摔下去。借着这个力道,李皎慢慢转身,仰头看那身挺腿长的灰袍青年。她绷着腮帮,双眸微微潮湿,睫毛颤如蝶翼,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深眼神看他,想笑又想哭。
郁明微笑。
他看李皎这样,就知道她喜欢。不枉费他花了那么多心思。
郁明心中忐忑,有些赧然、有些紧张地再笑一下。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辛苦,因他做什么都在认真地完成。只要最终效果好,中途艰难他都能轻易放下。例如他数年的心结,例如他当年的意志消沉……只要走过去,对郁明来说,都并非不可解。
唯一不可解的,只有他不懂她的心。
纵然郁明曾经和李皎是旧情人,但其实到他们最后分开的时候,郁明才真正认识到整片大魏国土,大魏天下,大魏皇帝,对李皎的意义是什么。从那以后,她在他这里,变得熟悉又陌生。他熟悉她的一颦一笑,却又对她感到陌生。
如今这熟悉又陌生的烦恼,长着腿,走到了他面前,还怀了他的孩子,郁明又紧张又激动又惶恐,唯恐自己应付不对,这烦恼又长出了翅膀,拍一拍就飞上青天,让他追都追不上了。
郁明手心冒汗,耳根红透,他鼓足勇气:“皎皎皎皎皎……”
李皎温柔看他:“嗯?”
郁明眼睛也憋得红了,她越温柔,他越害怕:“皎皎皎皎皎……我有话求你,你、你……你看你能不能……能不能……”他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口。因为羞耻,因为自唾,因为明知道他求的事,其实对李皎不公平。但是因为他自己的意愿,他特别地希望她答应他。他怀抱一腔英勇无畏,事到临头又胆怯,他光是看着李皎明亮幽静的眼睛,就不忍心说出来。
他如此的无能,又想扒着她,又自惭形愧不敢开口。
李皎:“……”
她怜悯慈爱地望着这个青年,看他口吃,看他额上渗汗。英姿勃发的青年自己不知道,然她看到他脸色苍白,额上汗滴如豆,一滴又一滴。美景如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李皎替他着急。
她叹口气,心想郁郎说不出口,不如我替他说吧?
他闹出如此仗势,花了这般钱财,如今就是穷光蛋一个。一个男人,一生能做到这么一件事,除了求嫁,李皎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而只要他求她,李皎心中是愿意的。她甚至热泪盈眶,就等着他说。明珠忧心她未婚怀孕可如何跟世人交代,李皎却从未担心。她知道郁明不会把她推入那般境界,就算她不是李皎,她是个陌生女子,郁明都会娶。当然,李皎绝不会给郁明那种滥好人的机会。他此生,逃不出她手心。纵是她之前犹豫着要不要和他重叙旧缘,害怕自己再次伤害他……但是她都有了他的孩子了,她又何必想那些瞻前顾后的问题?
只要她不想流掉孩子,李皎简直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而这条路,李皎一直在等着郁明。
眼下,李皎温柔地看着郁明,柔情款款地替他把结巴的话说完:“你是想问我能不能嫁给你么?可以的。”
而同一时间,郁明一咬牙,把他的恳求终于流畅地说了出来:“你能不能为我生下这个孩子?钱财我都愿意担负。任何代价我都接受。”
两人同时说话,说话的内容却南辕北辙。
一城灯火,灯火上星光成流,银星下的高楼屋檐上,青年男女静默对望。
李皎:“……”
郁明:“……”
李皎:“…………”
郁明:“…………”
李皎忍怒:“……”
郁明僵硬:“……”
静了一会儿,空气都变得尴尬,郁明在她的冷眼下,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先声夺人:“你说你愿意嫁我是吧?可以的!我接受!”
李皎平静说:“我们先下去吧。”
郁明看她一眼,就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心肝胆战,因李皎这种平静,他经历过不是一次两次。他心里特别怕她发火。上次山洞之夜,李皎发火发得不甚厉害,是身体不适,然那怒火,一直烧到了两人与大部队重合,李皎才算消气。这一次,李皎一开口,郁明就知道自己求错事,说错话了。
他先是心中惊喜,没料到她愿意嫁给他!
他洋洋自得的下一瞬,碰上李皎的眼神,就被打入冷宫了。
郁明的心神回归现实,强声镇定:“你是有话跟我说吧?你在这里说好了!我听得见!”
李皎平声静气:“一,高处不胜寒,我冷;二,我怕在这里说话,发生命案。”
郁明抽一口气:……命案?!何至于此?!
他不敢再跟李皎对着来了,他哆哆嗦嗦地上前,搂住李皎的腰将她往怀中一提。青年轻功卓越,在瓦上一踩,利落地向下跳去。他轻功非飘逸一挂,乃是气势如虹,迅疾有度。李皎只呼吸了两瞬,两人已经从高楼上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一落地,李皎立刻推开郁明。她一掌推在他腰骨上,将他打得吸气往后跌撞几步,而李皎看也不看,辨了方向就沿着墙,走入深夜中。身后郁明扶了下自己的腰,忙快步追上:“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好说话,我以为你不肯嫁我,我才……”
李皎厉声:“我就是不肯嫁你!你别想了,我永远不可能嫁你了!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永不往来!”
“皎皎,别这样嘛。你还怀了我的孩子呢……”
李皎一声冷笑:“多厚颜!我堂堂长公主,离了你我还嫁不出去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求着娶我吗?你以为我拖着一个孩子,就嫁不了人了,就只能便宜你了?你做梦!做你的白日大梦!但是孩子到底是累赘,还让你贼心不死!你放心,我回去就打掉孩子,你休要拿他来威胁我!我李皎从不受人胁迫!”
郁明被她气得胸中火腾腾烧起:“你敢!你敢打掉孩子!那是我的,不是你一个人的!”
“那你就剖腹取走啊!有本事你杀了我取走自己养啊!”李皎冷笑,“妄想拿钱财收买我给你生孩子?你真想得出啊!”
“你为何要这么说话?”郁明追着她,听她话说得那么难听,他脸色一阵青青白白,心里颇不好受,他忍着气低声下气道,“我只是想要这个孩子,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嫁我……”
“你以为的没错啊!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强人所难!”李皎答,“但你想要我生孩子,居然能想到用钱财来买?你能付出多少呢?”
“我愿意全部付出啊!我有钱的啊,”郁明拽住她手腕,觉她看都不看他太过不留情面,“我的包袱里背着玄铁,背着天外陨石。我原本打算用它们来铸刀,打算到长安物尽其用。但是它们与我的孩儿……不,与你相比,与你相比!它们不值一提!我不屑一顾!刀什么时候都可以有,我的孩儿……不,是你,是你!你只有一个!我会对你好的,会对孩子好的,我会挣钱养你和孩子的,皎皎你原谅我啊……”
李皎哼一声,啐他一口,继续走路。她往前走的步伐坚定却艰辛,因为郁明拽着她手臂,就跟长她身上似的甩不开。然她岂会被他所误?她继续执拗地坚持走自己的路,任他苦苦哀求,就差跪在地上抱着她大腿哭饶了。
两人都是性格极强之人,郁明的强势,在少年时被李皎折磨的短短一年时间内,已经磨去了很多。但是他的铮铮铁骨,百摧不折,到现在也依然折不下去。而李皎更是身份高贵,越来越高贵,她性格中的软留给了郁明,但也极为有限。当这样的两个人争执时,低声下气的话说上两三遍,另一个还是冷着脸不屑一顾,求饶的那个,火气就快喷发了。
郁明火冒三丈,不拉她了,他叉着腰,怒道:“那你要如何?!我说什么都给你,什么都是你的,我对你好,对你负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