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对李皎的旧日情.事不问不管,他掩耳盗铃,不想理会她那些情情爱爱。好像只要他不问,那些事就没有存在过一样。江唯言的来去,郁明都没问过。前面的博成君,郁明更不会问。他在心中想:皎皎已经嫁给我了,我何必管她以前跟谁好过呢?
但是!
博成君!博成君!
这人就像是魔障般存在着。郁明和李皎之间曾经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来长安后,这个人一直没出现,郁明以为这人会如江唯言一样,再也不出现。但是现在、现在……
郁明忍着火气,一字一句问:“他便是博成君么?!”
李皎摇头:“不是。”
郁明脸色稍有缓和,听到李皎下一句怀念的话:“他是博成君的兄长啊,杨家大郎杨柏川。”
杨柏川已经过来与李皎打招呼,噙着笑拱手:“我刚回长安,没想到先遇上了你。唔,我既然回来了,我二弟不日也将归来。我先代他向你问好了。多年不见,我二弟很记挂你,想来你也如是。”
他察觉到冰冷的目光,侧过头,与青年肃冷面容对上。杨大郎扬扬眉,露出颇为兴味的笑。
街上的气氛让李皎不安,杨大郎的话让她有些尴尬。她这个时候不知道,博成君要回长安了,她赶走的那位扈从江唯言,养好了伤,这个时候,也在长安。
江唯言没有进长安城门,到了郊外一家寺庙,他动作灵敏地翻墙而入。这座寺庙是皇家寺庙,有宗亲在此休养。如今宗亲大多搬离,他知道却还有一人留在这里。江唯言熟门熟路般绕进去,进了一个院子。他站在墙头,已看到院中与高树齐肩的纸鸢。重重树影下,有十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儿笑声如银铃。
纸鸢挂上了树,绳子怎么也绕不开。女孩儿急得跳起,掉眼泪,她口中嚷着纸鸢,但也就她一个人在嚷。
众人站在屋檐下嘀咕:“不过是一个过气翁主,还叫我们侍候,真麻烦。”
她们纷纷进屋。
树下的女孩儿呆呆坐下,她坐在台阶上,抬头看大树。忽然风过,青年从树上跳下,手中拿着她的风筝。女孩儿美眸雪腮,本是难得美人,然她眸中神色太过清澈,露出几分痴态。她看到有男人闯入自己的院子,眸子亮了下:“江……”她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干脆喊他,“哥哥!”
她欢喜拍手:“哥哥,你回来了?!”
此女名唤李明雪,是晋王殿下的幼小痴女。晋王,是昔年太皇太后为陪伴幺子太子,从宗亲中过继来的公子。现在随新帝登基,旧年的公子们都失了势。晋王多年不曾回京,只有他的小女儿,被留在长安。前两日,因为太皇太后病重时提起晋王,陛下便点头让晋王回京。长安的人,这时候才终于想起,晋王在京中留下了一个女儿。晋王的这个小女儿,李明雪她不过是一个宗亲翁主,因无法开蒙,已在无人问津的寺中独活数年。
江唯言跪在她面前,将纸鸢递给她。他目中露出笑,伸手抚摸她的面颊,淡声:“多年不见,明雪变得漂亮了。”他停顿一下,轻声,“明雪,你父亲要回京了。你知道么?”
“可别让他知道我回来看你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不,小江曾说过想回京见故人,那个故人,就是李明雪!李明雪就是小江的牵绊!
☆、第62章 1.1.1
夏日最热的时期即将过去,皇家寺庙平时来的人极少, 到了晚间, 更是连寺里的和尚也不露面了。虫鸣声断断续续, 透过窗纱响彻耳边。因为不得宠,侍女仆从们大多贪懒, 一个个躲着不出来。年少的翁主即便想要杯水,也得自己吭吭哧哧地去打水。
长夜淡雾中,李明雪吃尽全身力气, 从院外的井中打了一大桶水,累得双腿发软。没有人帮她,没有人理会她, 她提着那桶水, 一路走得摇摇晃晃。等回到自己房舍门前,一桶水已经洒了半桶了。提水这种粗活,连贯做下来,让女孩儿的面颊渗出薄汗。她伸手擦汗, 刘海被擦乱, 碎发乱乱地贴在面上,让她显得几多楚楚娇弱。
李明雪一言不发地推门进屋,将水桶提进去。她关上门,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屋中一扫, 看到屏风上映着后方青年的挺拔影子。青年在屏风后宽衣解带,给自己上药。他听到屋中的动静,脱衣的动作停顿一下, 轻声:“明雪回来了?”
李明雪没有理会他,她走到一边蒲团上。她不像其他名门贵女般跽坐,她喜欢抱膝而坐,将下巴磕在膝盖上,整个人缩得小了一圈。小女孩儿这般坐在蒲团上,安静地看着屏风后的青年。
江唯言早已习惯李明雪不回应他,当她不说话时,他心中甚至对她有抱愧感。即使李明雪神智不通,江唯言出来把水提进屏风后之前,还是敛好了衣袍。他匆匆打理自己身上的伤,每动作一下,额头就渗冷汗。
李明雪突然问:“江哥哥,要我帮你么?”
江唯言答:“不必。”
“哦。”李明雪便继续坐着不动了,低下头发着呆。
江唯言之前受伤极重,雁将军的人马对他不留情面。若非退出十里后,有长公主殿下收手的命令,江唯言无论如何也捡不回这条命。即便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江唯言人已经来到了长安,他在失去了自己旧日身份后,并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长安。
江唯言换好了纱布,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他蹲到李明雪面前看她,他眼神温柔地看她,女孩儿却只呆呆地低着头,对他的窥视并无反应。这是个无法开蒙的孩子,即使长到了十四五岁,心智却始终停留在七八岁。
七八岁……
若非她在七八岁时救他一命,并因为他的缘故撞到了头,堂堂一位亲王的掌上明珠,如何会落到今日被人不管不问的地步?若非她当年救下他,他如何能得见晋王,又通过晋王的关系认识李皎,再认回江家?
她在七岁那年的遭遇,成全了江唯言,却毁了她自己。
江唯言伸手抚摸女孩儿的长发,神情略微恍惚。他想到李皎质问他,质问她哪里对他不好。李皎对他足够好了,唯一不如的,只怪江唯言在很早之前,就先欠下了另一个小女孩儿的人情。这个女孩儿,为他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他若不管,她父亲更不会管她,皇室也不管她,她可怎么办才好?
江唯言这些年帮晋王做事,原因,也不过是晋王用李明雪吊着江唯言。也许晋王原本只是随便吊一吊,但晋王殿下也没想到,一个痴傻的女儿,居然还真把江唯言这种高手吊住了。
江唯言半天不说话,被他摸头的李明雪有点不适地往旁边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抚摸。她从膝盖上抬起明灿眼眸,专注看着江唯言:“哥哥,你不是说,下次见你,你就带我走么?你这次回来,是带我走的吗?”
江唯言摇头,挨着她坐下:“时机不到,还得等一等。等你父亲他们掐得不可开交,顾不上你我时,我再带你走。”
李明雪失望地“哦”一声。
江唯言转头看她:“怎么,待在这里,还有人欺负你么?”
李明雪摇头:“没有啊。我就是不喜欢这里的人,我想和哥哥在一起。他们都没有哥哥对我好,”她低头苦闷,“但是哥哥你好久不来,我差点都忘了你了,”她再仰头,寻夸奖,“但你不让我跟人说你来过的事,我真的从来没有说过!”
她说的话,还如七岁孩子般简单。然就是这样简单,她也明白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
江唯言心中一柔,将她搂抱入怀中。他把她当孩子般疼爱,深觉若非自己的缘故,李明雪今日未必是今日的状况。她长到十五岁,整天看到的便是寺庙里的和尚。她连同龄人都遇不到……
李明雪恹恹道:“他们整天说晚上的灯,照亮一长条街。说小贩在两边叫卖,客人好多。他们说长安好繁华,我就在长安啊,我怎么不知道?”
江唯言耐心道:“你是在长安郊外,连长安城门也没有入。严格来说,你并不算在长安城内。”
李明雪呆住片刻,忽然坐直,眼睛莹莹地望着江唯言:“其实我们离长安城很近对不对?哥哥,天黑了,你武功这么好,你带我去长安城内看一看,好不好?”
江唯言微迟疑:进城?他这样的状况,大摇大摆地进长安,不太好吧……
李明雪了然:“哥哥你做了坏事,被人看着对不对?好吧,那我不要进城了。”
江唯言眉心微跳:“谁告诉你我做了坏事不能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