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不得不开口:“雁十。”
前方背对着他的女郎迅速回头,惊讶地看到了身后的玄袍青年。青年面色冷漠,脸上无表情,但他素来是这个调调,雁莳不以为然。雁莳惊喜交加地冲这边挥手,眼尾斜飞,露齿大笑:“啊,陛……阿玉啊,你怎么来了?”
她也不想大喊“陛下”,让满田的将士全都抬头看到。
李玉道:“雁十,你过来,朕有话跟你说。”
雁莳不动,站在原地叉腰笑。女郎束在脑后的长发渡上一层金光,金光浮照她的面孔,笑起来的时候,她依然活力满满:“有话你站那里说好啦,干嘛要我过去?”
李玉:“……”
他还真是命令不动她了。
李玉忍气吞声,道:“将士是用来打仗的,你如何用这种方式来练兵?眼下迁都洛阳,长安那边必然反应极大。兵马不行,他们说不得会派刺客来刺杀朕。你不好好练兵,专盯着这里做什么?”
雁莳道:“我都快闲得手软脚软了!你也不肯给我兵,不给我仗打啊!我也没事干,就让兵做点能做的事嘛。至于小小刺客,你就放心好了,我还是能守住洛阳,确保你安危的。”
李玉继续忍怒:“……你非要站那么远,跟朕喊着说话么?”
雁莳冲他飞个眼:“那你过来嘛。”
李玉气。他堂堂天子,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那一步,雁莳都不肯走么?他都站这里了,雁莳还要他走过去?他的威严何在?天下人会如何看他?他如此纡尊降贵,雁莳还有什么不满的?
雁莳啧啧:“阿玉,你包袱还挺重哇。”
李玉冷着脸看她,他在心中发誓绝不能惯着她。雁莳本就是无法无天之人,越惯她,她越没大没小。他生平第一次碰上臣子和爱人是同一人的情况,既要对臣子严格要求,又要对爱人充满宽容。李玉第一次尝试平衡这种截然相反的关系,他很有自信,相信他绝对能做好。
他迟早把雁莳改造成合格的臣子兼情人,而不是放任她这么自甘堕落。
所以李玉不动,矜贵地看着前方。
雁莳忽然人蹲了下去,高长的庄稼绿汪汪如海,将女郎的身形淹没了。李玉一慌,等了半天还没看到她:“雁十?”
没人回应。
四处都是趴在地上种粮食的将士,李玉也不想声音太大,被人发现他还在这里。他看不到雁莳,只能走过去找人。他扒开杆子,低着头找人:“雁儿?雁儿,你在哪里……”
天子慌乱寻人,中常侍亦步亦趋跟随。突然间,中常侍看到绿油油中伸出了一只手,将李玉拽了下去。中常侍正惊怕时,看到雁小将军的脸从下方一晃而过。他愣了下,想到一些男女相处的情趣,红着脸退了出去,给两人把关。
李玉被雁莳拽了下去,坐在了地上。他旁边坐着女郎,女郎风格真是别具一格,她说:“喊什么喊啊?地上又不是有大洞把我吸进去了,我突然蹲下去,肯定是我自己蹲下去了。你乱喊什么‘雁儿’呢!”
李玉冷着脸:“我怎么知道你是自己蹲下去的。”
雁莳不理他,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脱了武靴,再除了袜子。她看一旁李玉震惊地看着她,似想不到她如此放得开。雁莳笑嘻嘻跟君王打个招呼:“受不了你就走远点儿呗,别让我身上的汗味熏到你了。”
李玉当做没听到她调.戏的话,伸手捧了女郎的脚。雁莳愣一下,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李玉五指收拢,盯着她脚上的水泡,难怪雁莳突然蹲下去,突然脱鞋除袜。她这撕掉袜子后脚部血肉模糊,底下血泡几乎成脓,正常人都会痛啊。
李玉目光严厉地看她,他突然生气:“怎么回事?你脚都这样了,还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
“嘘嘘嘘!”雁莳紧张,勾住李玉的肩捂住他的嘴,冲他挤眉弄眼暗示他声音小点,“别这么大声,我还想跟你多在这里坐会儿呢。你喊出声,被他们听到了,咱们就没私下相处的时间了。”
雁莳唏嘘道:“情郎是天子就是这点不好啊。做什么都在无数人的眼皮下,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难为阿玉你忍得住。我还怪你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我真是错怪你了,要我每天像你这样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也不想说话,不想搭理人啊。”
李玉心里恼她这时还敢转移话题,手上微用力,雁莳立刻一吸气,靠在他肩上直抽.搐。她痛得声音都抖了:“别别别别!痛死我了!”
李玉吓一跳,思量自己没用力啊,她怎么就痛成这样?他一动不敢动,担忧地低头看她。女郎靠着他的肩,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埋。她东蹭蹭西蹭蹭,李玉压根没注意,满心放在她脚上的伤上。他说话的口吻温柔而怜惜:“真的很痛么?你这到底怎么弄的?”
雁莳悲怆点头,在青年怀里深吸一口气。她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只觉燥了一天的心神都在此时舒畅下来。她搂着他的腰,全身骨肉发懒,已经不想再起来了:“就是练兵练的嘛。我们都这样,疼着疼着就习惯了。我都没当回子事,要不是今天种田种得我实在闲得慌,我根本感觉不到痛。”
她抬头,看到李玉忧心的面容,一时间也有些心软,笑道:“别丧着脸嘛。我逗你的,我怕什么疼啊?”
李玉说:“那也得赶紧上药……找你亲信来背你,回去上药吧。”
他是不能背的,他一个天子,雁莳还是众所周知的女将军,他若是背雁莳,他和雁莳的关系就洗不清了。明天群臣就得来求他开后宫,把雁莳往他床上送……
雁莳搭着他的肩:“不嘛!人家不要背,人家要抱抱。人家不要别的臭男人抱抱,人家要你抱抱。”
她拉拉扯扯,眼皮往上撩,她的小动作不断,小媚眼不停。李玉一时气一时笑,又被雁莳勾得面孔发红。他这么一本正经的人,真是撑不住雁莳这种黏糊的风格。李玉撑着那口气:“别闹!上药重要!”
他微踟蹰,劝雁莳:“你好好上药,我、我晚上偷偷去看你。”
雁莳扭头:“不要!谈个爱,天天偷偷摸摸,闹得我多见不了人似的。”
李玉静静看她:“我无所谓,公布你我的关系,受影响的是你,被群臣架在火上的是你。”
雁莳微滞,她调.戏李玉一把,无奈李玉太正经,真把她的玩笑话当真。这种人真是没劲透了。但是看他窘迫也实在有趣。雁莳左右看看,判断种田的将士们正在离他们越来越远,她便放心大胆地把全身重量都压在李玉肩上了:“哎,你真是死脑筋。我的伤不重要啦,先要晾一晾。等天黑了,等他们人都走光了,没人看见了,你再抱我出去嘛。”
“阿玉,我长这么大,被人背过无数次,我还从来没被人抱过呢,”雁莳可怜兮兮道,伸手比划,“就是像抱女人那种抱法!我也不重啊,你应该能抱得起我吧?抱一抱人家嘛。”
她又送来一个媚眼,李玉的脸红透了。他冷静地拍一拍她的肩,淡漠道:“知道了。”
然雁莳哪里又会这么放过他?
她靠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觉无聊了,又开始勾搭李玉:“阿玉,亲一个。”
李玉:“……”
他知雁莳性情,不满足她的要求,她的后续手段实在是多。李玉本人对情.事的要求,向来是只能发生在床上,只能是晚上。但自从他肖想雁莳,自从他想她想得都要疯了,他的理智便一点点退散,他就总被她带着做疯狂的事儿……
心里又爱又恼,爱比恼多些。雁莳最吸引他的,本来就是她肆意潇洒的模样啊。
李玉红着脖颈,低头敷衍地在雁莳唇上碰了碰。他一碰她的唇,后颈便被女郎从后捏住,将他往下压。雁莳翻身,一把将李玉压到了身下。她跪在他腰间,长发散在他面颊上。女郎指间粗茧摩挲郎君的面孔,李玉面露惊骇。
雁莳冲他一笑,无所谓地低下头,亲吻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