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摩挲着脖子前挂着的一块刻着兰字和生辰年月的木牌,像是生气,沉声道:“不回。十七年了,仍旧没人寻我,我早不抱希望,还回来等什么?从现在起,我要为自己活。听说北朝开女风,活路多,我说不定能在北边闯出名堂。”
养母教她识过几个字,她还会算账,到了北朝,她或许真的能找出一条比乞丐和宫女好一些的活路。
阿兰换好衣服,拿起桌上的半片镜子。
镜中人两道弯眉,一双清澈含水眸,嘴角天生似笑微扬,白皙的脸被一大块红胎记覆盖。
这红胎记是她八岁时养母画给她的乱世保命胎记,蘸了醋才能擦掉。画上后,骚扰她的地痞流氓果然少了许多。现在这块红胎记的颜色已淡了许多,指不定哪天胎记就脱落了,到那时,她不是被莺贵人打死,也要被狗皇帝捉去糟蹋。
阿兰扣好镜子,戴上帽子,半滴泪没有,只拍了拍眼含泪花的小乐子肩膀:“后会有期,我不会忘了你和大家的。”
她走出掖庭宫,再次望向蓝天。命反复无常的折腾着,不停地回到起点,清零重来。
她又和从前一样,身上除了一块可能是爹娘留下的写着兰字和生辰年月的木牌外,再无其他。
要从龙泉宫北门出宫,必经之地是北边一片废弃的冷宫,阴气颇重,就算是正午,也无人来。
阿兰踏上荒芜的小径,一路走来,果真没遇上人,刚要松了口气,就听前方拐角处忽然传来她熟悉的娇嗔:“皇上,莺儿怕嘛……”
这娇滴滴的撒娇声近在咫尺,阿兰头皮一麻,冷汗直落。
沈莺儿?她不是去侍驾了吗!
娇声过后,便是一声狂笑:“有朕的龙气罩着,美人还怕什么?朕给美人开玄黄弓,让美人开开眼。得玄黄弓者得天下,朕得此弓,必将收复北朝,一统十三州!”
沈莺儿娇笑起来。
狗皇帝竟然也在!阿兰后悔不已,没想到狗皇帝如此变态,带着沈莺儿来此处‘侍驾’。
她轻手轻脚后退,打算悄悄溜走,不料,一阵嗡鸣声过后,老皇帝射出的羽箭软绵绵擦过她的帽子掉在地上,小风一吹,咕噜噜滚落回她脚边。
阿兰差点笑出声,没想到狗皇帝的箭法这么烂。
显然,皇帝也知道自己露了一手烂箭法,声音立刻阴沉下来:“贱人,去把箭拿回来。”
阿兰以为在叫自己,惊吓抬头,却见沈莺儿苍白着脸,提着裙角,慌张跑来拾箭。
高兴时是美人,不高兴时是贱人,阿兰深深同情起沈莺儿。
沈莺儿本就慌张,拐过弯见到这边立着一人,顿时尖叫起来。
皇帝大骂:“贱人,你叫唤什么!”
沈莺儿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身太监服的阿兰。
阿兰抬起手指刚要比个噤声,就见沈莺儿小跑着折返回去,扑到老皇帝怀抱中娇声道:“莺儿可不是故意失仪,是个太监鬼鬼祟祟在树后面偷看莺儿,吓坏莺儿了……”
来不及跑了!本阿兰气结,去你娘的沈莺儿!
“狗奴才呢?给朕死来!”
躲不过了,阿兰一边飞快地想着对策,一边垂首走去,乖顺地跪伏在地。
皇帝斜卧在石椅上,沈莺儿软在他怀中,从石桌上的厚底镶金琉璃果盘中摘了颗葡萄,娇唇咬开喂给皇帝。
“朕早说了让你们这些狗奴才都滚走不必伺候。扰了朕的雅兴,你想怎么死?!”
沈莺儿轿笑道:“皇上,砍了她脑袋,让她喂我的白虎。”
阿兰偷偷看向石桌上的琉璃果盘,手慢慢握了起来。
皇帝低头去吃沈莺儿喂来的葡萄,眼珠一转,忽然发现跪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太监的身形极为曼妙,露出的半截颈子白皙光洁。他恍然大悟,□□两声,当下扔了玄黄弓,推开沈莺儿,一把拽过小太监。
手中的腕子又白又柔,一摸就知是女人的。
皇帝邪笑道:“这腕子喂老虎可就可惜了……”
小太监慌忙挣开他,退后几步,手撑在石桌上,紧紧抿着嘴低着头,下巴的弧线倔强的紧绷着,未发一语。
皇帝看着她白皙圆润的下巴,动了动喉头,当下伸手要去捏阿兰的下巴,他调笑道:“这般变着花样来投怀送抱,朕如何不成全?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沈莺儿怔愣过后,先是气愤后想起阿兰的脸,又放下心来,娇哼一声:“皇上可别理她!她是个丑八怪!”
阿兰猛然抬起头,趁皇帝被她脸上狰狞的红胎记吓愣,高高举起手中的果盘,重重砸在了皇帝脑袋上。
“狗皇帝,去死!”
无防备的皇帝四仰八叉瘫软下去,沈莺儿刚要尖叫,阿兰抱着果盘橫扫,咣当一声,重重抡昏了沈莺儿:“谁稀罕当娘娘,呸!”
见皇帝和沈莺儿双双软倒,阿兰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笑的像个地痞无赖,她默念几个一起长大入宫的好姐妹名字,道:“众位姐妹好眠,阿兰今日也算替你们报仇除害了!”
阿兰刚放下果盘,就听到身后远远传来大太监的问安声:“皇上,时辰到了,传膳吗?”
完了,伺候皇帝的人一来,她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阿兰一颗心狂跳不安,退后几步,被掉在地上的玄黄弓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玄黄弓转了几转,停在她手边,她来不及多想,顾不上摔疼的膝盖,一把抓起玄黄弓,支撑着自己爬起来,朝冷宫深处玩命狂奔。
“我拿这玩意做什么?”阿兰看着手中的玄黄弓,一边跑,一边捶脑袋。
不一会儿,太监的尖叫声穿透了整个冷宫,阿兰捂着耳朵,拐入阴暗幽深的废宫殿,念念叨叨:“今天这霉大了点,砸死了狗皇帝,我这小命可能要死在今天了!老天奶奶,求您开个眼,最好别收了我,我就是一祸害,您还是让我逃过这劫,让我晚几年再升天去祸害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