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傻,挑了吃饭的时候,等他爹坐下,一家子都落座,他就蹭过去跪在地上,然后把钱都拿出来,把自己做的亏心事都说了。
“孩儿错了,但凭父亲责罚。”
陆行之坦白的第二日,林重阳早上就发现他坐在椅子上跟屁股有针扎一样,小身子拱来拱去的。孙兆华没留意这个,上去就揽着陆行之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当然疼得陆行之嗷一声。
孙兆华吓得赶紧放开他,“行之,你这是怎么啦?”
陆行之朝着林重阳歉疚地笑笑,表示晌午吃饭的时候跟他讲。
林重阳回之一笑。
孙兆华不干了,“哎,你们俩有秘密,竟然不告诉我,这是排挤同学,我不依。”
陆行之道:“没事。”
孙兆华还不依,林重阳就给陆行之解围,“真没事,我们在想放学要不要去云溪湖看书,想问你去不去呢。”
当然去了,孙兆华表示不问才不是兄弟呢。
今日上课的时候,林重阳感觉陆先生的眼神又有点不一样,似乎比前些日子复杂一点了,但是也并没有恢复到最初的和蔼。
检查功课的时候,方子春挨了打,其他人竟然都没挨打,有三个学生背书磕磕绊绊的,先生都没打,只问他们为什么没背书,三个学生各有理由,但是笼统起来就是因为贪玩没背熟。
陆先生就说了句“诚实不欺,知错能改,则为善,先记着。”给那三个学生幸福得有点不知道东西南北。
可方子春就没那么舒服,满堂学生独独打他一个,难不成是说他不诚实,不知错不能改,不为善?
方子春这个郁闷啊。
而林大秀有儿子监督着,晚上开小灶,早上检查功课,现在给陆先生背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甚至还当先生就是大葫芦,根本没什么紧张的,轻松背下来。
陆先生微微颔首,这林少爷虽然品行有亏,可一旦认真读书,倒也是读书的料子。
就是若品行有亏,读书越好,却也未必是好事。
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听着林大秀已经有些略低沉的声音,耳朵里是一种享受,加之林大秀仪态良好腰挺背直,再有容貌俊美目光坚定,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坯子。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陆先生叹了口气,又指点了一些然后让他回去。
林大秀上去检查功课,林重阳比他紧张,见他爹全须全尾回来,不由松口气。
轮到林重阳了,谁知道陆先生没有检查他昨天的作业,而是坐在那里盯着桌上。
林重阳站得笔直,眼梢随着陆先生的目光瞧过去,目光所及居然是戒尺!
林重阳吓得一个哆嗦。
此时外面响起了卖豆腐的敲梆子声音,“卖豆腐——张家豆腐——”
那卖豆腐的扯着嗓子叫卖,声音跟唱戏一般,十分有韵律。
陆先生信口道:“张豆腐,李豆腐,一夜思量千百计,明朝依旧卖豆腐。你试着破个题。”
前排的王连英和何云都呆了,这才来几天的小娃娃就让他破题?
他们这几个可是五六岁启蒙,八九岁开始学四书,从十岁开始才学破题呢,现在也不过是因为背了好些个前科程文才觉得不那么困难,先生这是……侮辱他们吗?
各人虽然看自己的课业,却也忍不住脑袋里转动起来,要如何如何。
林重阳小脑瓜转的也快,他看了一些程文,感觉八股文其实和后世的议论文差不多,给你一个题目名言也好图画也罢,依此来提个论点,然后展开论述。这个对他来说不难,只是他还没有直接破题过,只是在了解阶段。
他想了想,道:“百通不若一精,百思不若一行。”
陆先生看了他一眼,“讲讲。”
林重阳就道:“虽然卖豆腐辛苦,赚点小钱,可既然成为手艺,则当思精通,因材制用,而非得陇望蜀,脱离实际。”
你卖豆腐就好好想着怎么把豆腐做好卖大就行,想改行业一是没有那个能力,而是没有那个途径,还有各种实际限制,主观意识脱离客观实际,典型的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么。
陆先生道:“制艺乃代圣人言,非大白话,不过你这样也算领悟一二。”
林重阳微微低头,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姓虽异而业则同,心无穷而力有限。”【借用了史上何景明破题】
陆先生捻须颔首,“这样就对了,我知道你在看程文,不要急着制艺,先把四书五经融会贯通。”
林重阳忙恭敬道:“谨遵先生教诲。”然后回到位子上。
一上午就在朗朗数声中过去,转眼到了午饭时分。
陆行之小步勤挪龇牙咧嘴地蹭过来,“林学弟。”
林重阳立刻扶着他,两人往外走,孙兆华看到要跟上去,却被何云叫住跟他说事。
到了大门外,陆行之就将昨夜的事情跟林重阳说了,“我已经跟父亲认错,父亲自然不肯多要你饭钱。”他就将几块碎银子放在林重阳手里,“林学弟都是我不对,你可不要瞧不起我。”
林重阳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相信你以后都不会啦。”
陆先生也真是体罚上瘾,陆行之都已经主动认错,不表扬反而大棒伺候,这以后万一不敢坦白怎么办,他借机狠夸了陆行之几句,反而让陆行之有些不好意思。
林重阳就把钱还他,“就交后面几个月的啦。”
陆行之还有一件事,犹豫了一下就对林重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