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宜笑起来,摆手道:“不敢忝为两位案首先生,常某年长两位几岁,若是不嫌弃,便称呼一声常兄吧。”
既然对方这样说,两人就以常兄称呼。
三人寒暄几句,然后看向董晖。
常宜道:“也是行差踏错了,可惜。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去吧。等问完了来屋里说话。”
说着他就拿着书去了屋里,并不管他们。
林重阳和沈之仪交换了个眼神,便走到董晖身前,“董兄,那结票不是你自己故意弄丢的吧。”他加重了自己两字。
董晖苦笑,他头发散乱地挡在脸上,眼睛从发丝缝隙里看着林重阳,“我本来就说不是故意的,奈何知府大人不听。”
见他居然不认错还在这里狡辩,林重阳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说吧,什么人让你丢了我的结票。”
如果不是知府大人回护,单单一个结票他在下场前就折腾很久,哪怕是董晖的错,按照规矩都可能不让他下场。
董晖低头不语。
林重阳继续道:“可能那人跟你说得很轻巧要么赖我自己,要么就一口咬定你无意弄丢的,你是廪膳生员,就算受罚也不会太重,可我必然已经被耽误考试,如此事可成,你也能得到好处,对吧。”
董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
“可你没想到知府大人会如此爱护治下学生,竟然愿意为我出头,不只是你、收买你的人也想不到吧。”
董晖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声音,听着有些惨淡。
谁能想到驾轻就熟的东西,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到了林重阳这里就会出岔子呢?
考场上互相陷害或者是被人蓄意陷害的事情数不胜数,下药的、考前骚扰的、绑架的、挟持的、诬赖抄袭的、弄丢结票的……各种方式丛出不穷,他以前……也做过类似的,却都安然无恙。
谁知道这一次阴沟里翻船。
林重阳看他脸色,感觉他有了懊悔之意,便趁热打铁,“董晖,你可知道知府大人有言在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是主动坦白,罪责可减轻一等,主追幕后之人,可你若是执迷不悟,不思悔改,还包庇那人,那就与其同罪。”
沈之仪扭头看了他一眼,这话不错,知府大人估计会喜欢,想必明儿整个府衙、县衙审讯时候都会流传这句话。
董晖眉毛动了动,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林重阳继续给他下猛药,“你若说了,这件事我只找那幕后之人理论,咱们就此揭过,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也不喜欢整日树敌。可若是你不说,那我就要将你的事情……”他笑了笑,挑眉道:“董晖,你可听清楚了,是所有事情哦,写成一张大字报,贴满府学、县学、以及你们潍县县城,再给他编成书,让那说书先生、演戏的草台班子,去你们村里见天的演。董晖,你说……我这么一来,你爹娘、你家人能抬起头来吗?你们合村的人之前可是以你为荣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以你为耻呢?”
他呵呵一笑,“这比给你那些银子,比杀了你,还恐怖吧。”
分明是读书人,不爱惜羽毛,分明有比钱财和性命更在乎的东西,却蠢得去为了一点钱或者什么做这种事情。
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烂泥坑里摔么,怪的谁来。
董晖听到最后已经浑身哆嗦起来,他猛得抬头,朝着林重阳张开双手,“林、林案首,求、求你高抬贵手,不要、不要这样。”
如果没做这个,别人要这样弄臭他的名声,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可若是做了,那就没话说。
林重阳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淡淡道:“说吧,那人是谁。”
董晖忍不住就哭起来,“我也没想为谁隐瞒,原本以为就是一点小事,我还寻思就吓唬林案首一下,跑回去将结票拿来也赶趟……”
林重阳冷笑一声,赶趟儿个屁,一般人被这么来一下子,心神都恍惚了还怎么好好考试。
他没吱声,只是看着董晖,等他说出收买他的人。
董晖咧咧了几声,擦了擦眼泪,“找我那人说叫赵四,只说给二十两银子让我吓唬你一下,他到底是谁派来的,我却又不知道。”
林重阳道:“那你猜他是谁派来的呢?”
董晖也知道今儿是别想再讨了好,咬咬牙,“咱们私底下也听说了,现在对付林案首的就是郝家,只不过他们没摆在明面上,大家也不好这样说,只能猜测。毕竟……除了他们家,也没人这样忌惮林案首。”
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不用求证就知道答案的事情,但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人家郝家也没公开说要对付他,林重阳这里是没法兴师问罪的。
他颓然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没说谎,你押着我去郝家门上他们也不认的,反而还会告你诬赖。”
林重阳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没想押着你去他门上。”
他进去找常先生借了文具,将董晖的口供写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然后他又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截自制炭笔来,对董晖道:“那赵四生得什么模样?”
董晖道:“个子不高,五短身材,相貌……不佳,有点獐头鼠目的样子。”
林重阳蹙眉,提醒他,“说具体的,只说脸就行,比如眼睛大小,鼻子高矮,嘴唇厚薄,额头宽窄,脸颊怎样,下巴长短……”
董晖立刻道:“眼睛不大,圆溜溜的,两只眼睛凑得有点近,塌鼻子,粗短眉毛……”
一边问一边细化,让董晖描述得更加仔细一些,甚至连眉毛粗短的样子他都让董晖挑一个,一个时辰之后,林重阳将一副人像素描递给董晖,“是不是他。”
董晖愕然地看着,点点头,“是,很像,就是……耳朵再招风一点。”
林重阳便又去借了一块冷馒头,捏了捏,将耳朵擦一擦,然后修改一下,又改了几处细节。
最后完工。
沈之仪是早就知道的,常先生却是第一次见,也不在屋里装深沉偷听审案,直接跑出来看他的素描画像,惊讶不已。
“若是有这样的画像,以后发出海捕文书的时候,可绝对不会有失手的了。”
现在城墙贴的那些画像,那叫什么啊,除了蒙面巾和斗笠之类的,随便大街上一抓就是一堆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