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藩王到了封地,都是要仰地方官鼻息过日子,被人监视着,日子着实不好过。
可德王自然有所不同,至少他自己觉得自己不同,是可以嚣张一下子的。
林重阳对魏十三道:“当地锦衣卫应该有德王府的情报吧。”
魏十三道:“有,以前也上报过乾清宫,只是……陛下斥骂了一顿,说妄图离间手足之情,后来就不上报了。”
林重阳道:“上疏要讲究技巧。”
不能把所有的消息都直不楞登地交给皇帝,让皇帝自己分辨,那是对有才能又多疑的帝王,比如说太祖、太宗皇帝,今上能力不足,给他那么多会适得其反,让他腻烦。
所以给今上汇报消息,要有所选择、加工,要讲究技巧!
“聂学道和金巡按如今在何处?”林重阳突然问道。
魏十三立刻叫了人来问。
聂学道聂震,和林重阳本是翰林院同僚,金巡按金世荣乃是林重阳同科的进士,晋江人士,只不过是同进士。
很快有消息传来,聂震如今在东昌府,金巡按在东平州。
“我这就让人用最快的速度给他们传信。”
林重阳附耳,叮嘱他一番,让他如此写信。
第二日,巳时,林重阳换上绯红官服,带着魏十三等人前去德王府赴宴。
王府的詹事已经等在那里,见林重阳一行人来,就恭请入内。
那詹事看了魏十三几个一眼,恭敬道:“林大人,我们王爷喜好风雅,不喜欢打打杀杀,还请把武器留在此处,离开的时候再取回即可。”
林重阳表情不变,笑了笑,对魏十三道:“反正咱们是来赏桂花,也不是砍桂花的。”
魏十三将自己的雁翎刀接下来扔给属下,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别进去冲撞了贵人,我陪林大人走一趟。”
六名锦衣卫躬身领命。
林重阳就随着那詹事往王府花园去。
德王府占了之前的巡抚衙门,经过一番改建而成,除了正院的几重仪门大殿,其他多处保持着巡抚衙门的建筑没变。
尤其是珍珠泉。
原本珍珠泉那里就有一处花园子,位于后宅,却又独立成园,有时候宴请宾客就在这里。既能保证后宅的隐秘,又能拉近和客人的关系,且环境清幽,就算是叫了舞娘歌姬寻欢作乐,也不会传到外面去。
今日赴宴,就在珍珠园。
济南本就“家家泉水户户垂杨”,“一城山色半城湖,”虽是北方城市,却因为多水多荷而景色闻名。济南虽然有水有荷,却不似江南烟雨那般柔媚,而是婉约中透着豁达清爽,既有水的柔、澈,又有石的坚、稳,小桥之下泉水涣涣,石板之上流水淙淙。
而德王府的珍珠园更是如此。
虽然已经八月,岸边依旧垂柳依依,泉水依旧丰盈,用那句“跳珠溅雪碧玲珑”就可以形容珍珠泉的美。
一条曲廊自岸边蜿蜒折进池中,尽头是一座六角歇山顶亭子,绿色的琉璃瓦,朱红的柱子和美人靠,飞檐下挂着檐铃,雕花挂落下垂着湘妃竹帘,里面是似云似雾的阮烟罗纱幔。
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隐约有叮咚的琴声传来,暗香浮动,幽幽渺渺。
果然是闲散藩王的做派。
林重阳在距离珍珠亭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住,等那詹事前去汇报。
很快两个娇俏的美人打起珠帘,举着遮阳的羽毛大扇,护着一位身材略胖,锦衣华服的男人出来。
那詹事立刻上前引荐。
林重阳没想到德王会亲自出来,很是意外。德王四十出头,皮肤白净细嫩宛若年轻人,尤其衣饰奢华更衬得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他似乎很怕晒,躲着阳光,站在羽扇的暗影里,朝着林重阳笑得很和气。
看他这样和气懒散,怎么都跟外界传言的嚣张王爷搭不上边儿。
林重阳和魏十三上前拜见王爷,德王笑呵呵地,“不必多礼,请起。”
他没有先回亭子,而是站在这里和林重阳寒暄,聊这美丽的珍珠泉,言语间都能让人听出他对这泉的喜爱。他说话不紧不慢,言辞文雅,一副读书人的做派。
“林大人可去过江南?”德王问道。
林重阳摇头,“慕名已久,却未曾南下。”
德王笑了笑,“可惜啊,这时候的江南,正是三秋桂子香,咱们济南不输那十里荷花,却少了这三秋桂子啊。”
林重阳笑道:“南北气候不同,水土有异,烟雨江南,想必也没有这样分明的四季,清爽的春秋。”夏季湿热潮闷,冬天阴冷寒湿,那也是谁住谁知道的,可他却对那感觉充满了怀念。
德王看着他,“林大人对江南颇有研究啊。”
林重阳回道:“不瞒王爷,几位家兄都外任南边,听他们讲多了便也知晓几分。”
德王一听便说起了桂花,他对桂花和荷花非常偏爱,各品种也是如数家珍。
“本王让人从杭州运来了几十株,原想着栽在这园子里,结果……哎,实在是痛心。”他说着就开始抚摸心口。
这时候还没有后世那种耐寒品种,原生桂树是过不了长江的,在济南也只能盆栽,不可以露地越冬。
林重阳道:“想必王爷后来都栽进缸里了。”
德王点点头,“而且长得好着呢,所以才能请林大人来赏桂。”
说完他邀请林重阳入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