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菇味重,被荠菜分去只剩下鲜香,加了猪油渣的馅料既不油腻又不寡淡,而包子皮是杂粮,据卫相目测,麦面多豆面少,面皮吃起来不像纯豆面散也不像白面那般紧实,很是松软。
“好吃。”卫若愉是个直接的娃儿,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杜伯父,你家包子真好吃,虽然看起来黄不拉几有点丑。”
“咳…”杜发财听他的形容哭笑不得,“别只吃包子,这个山药也好吃,相爷,你能吃吗?”
“杜家村可没什么相爷,喊叔。”卫相道:“别看我头发都白了,告诉你,我一口牙没掉一个。”
“这样啊。”段守义起身去厨房端羊肉汤。等卫家爷孙三个喝完没有几多腥味的羊肉汤,卫若愉已经对三钮不感兴趣,“祖父,明天还来杜伯父家吃饭。”
卫相真想点头,卫若怀说:“明天我们自个做。”
“咦,你说话不结巴?”和丁春花一起收拾餐桌的三钮惊讶道。
“不,不结巴。”卫若怀的说一出口,脸刷一下红了,急切道:“我,我,我真的,不结巴。”
第8章 萝卜饼
三钮很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便说:“嗯,我知道,你不结巴。”可她眼中的笑意…卫若怀恨不得钻桌子缝里去。
卫相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起身道:“谢谢你们,今天的菜很好吃。”顿了顿,“赶明儿能不能让我家的厨子跟你们学学。”话对杜发财说,眼睛看向杜三钮,显然卫相比两个孙儿清楚,别看杜家一屋子大人,当家人其实是个小丫头。
“当然可以。不过,我家吃饭晚。”农村人起得早,卯时天蒙蒙亮就起来,丁春花和杜发财也不例外。自打从去年夏天杜家做饭的人变成三钮,夫妻两个不舍得小闺女起那么早做饭,他俩打扫好猪圈牛圈,把牲口喂好,到地里锄一歇草,才回来喊三钮起床。
“没事,天气冷我起得也晚。”卫相话音落下,卫若愉撇撇嘴,一个月前还卯时就去上朝的是他啊?为了能吃到美味的饭菜,直率的卫小少爷难得没背后捅刀。
三钮一家把卫家爷孙送出去,便看到卫家大宅门口围满人。粗粗一看,杜家村在家的老少爷们皆在,小麦踩著稻草钩织成的木屐跑过来,吓得三钮迎上去,“慢点,别摔著。”
“不会的。”小孩冲三钮嘿嘿笑著,偷偷瞄她身后的三人一眼,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三姑姑,那个老头是太子爷的师傅?”
“对,另外两个是他孙子,你得喊叔叔。”卫家的辈分并不是随著杜家村,三钮想到她爹喊卫相叔,干脆依著她家的辈分算。
小麦在三钮面前可调皮了,对上穿著皂靴、华丽斗篷的卫家兄弟,小孩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自卑,尽管他从不知什么是自卑。
卫若怀见小孩裹足不前,轻轻推一把堂弟,卫若愉接到大哥的指令,走过去,“咦,你怎么穿草鞋?”卫若怀眉心一跳,又听到,“不怕冻脚吗?”
“不冻脚。”三钮道:“鞋里面垫著麦秸,小麦还穿著袜子。”鞋底下有五公分高的鞋跟,下雪的时候穿再好不过。”
“看起来挺好玩的样子。”卫若愉盯著小麦的脚上的木屐,“就是有点丑。我能试试吗?”
“嘎?”杜小麦傻眼,抬头看向他三姑,希望三钮给他解释,什么情况?三钮道:“小麦的鞋你穿著大,回头让你家下人给你做一双。”
“嗯,得做好看点。”卫若愉的表情太过认真,以致于他们回到家卫若怀就问弟弟:“你真穿那个什么草木屐?”相比堂弟逃一般离京,卫若怀对老家生活没半分向往。
卫相和卫若怀说一番他的打算,少年不想和同窗好友分开,不愿远离父母弟妹,不舍京城的繁华,还是跟随祖父来到建康府广灵县杜家村。然而卫若怀做梦也没想到,进村第一天会碰到个比郡主表妹美的姑娘,吃到在京城酒楼里也吃不到的美味。
卫若怀心中的诸多不愿,经过一顿饭只剩下对父母家人的想念。不过有祖父和堂弟在身边,这份思念又少许多,只是草木屐,卫家大公子暂时不能接受。
“三钮姐姐说暖和,那木屐一定很舒服。”卫若愉顿了顿,又说:“大哥,明天起早点,让厨娘去跟三钮姐姐学做饭,我可不想吃蒸肉、水煮菜。我听杜小麦讲,三钮姐姐会做好多好吃的,她那么美又那么厉害,祖父为什么不同意我娶她,娶到咱家,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三钮是你姐姐。”卫若怀脸色一拉,小孩嗤笑一声,“当我是一岁的若恒啊。我们和杜家不同姓,又不是亲戚,我怎么就不能娶她为妻啦。”亓国开国皇帝规定,三代以内直系亲属不得通婚,卫若愉虽弄不清都有哪些人,但绝对不包括杜三钮。
卫若怀噎住,“反正,祖父说不能就不能,不怕祖父把你送回京城,你尽管试试。”
隔著门光明正大偷听的卫相暗笑不已,过一会儿,等两个孙子扯到别处,他才高声喊:“天都快黑了,你俩怎么还不洗洗睡觉?今天坐一天马车不累。”
“洗,我们这就去洗脚,洗脸。”卫若怀伸手剥掉斗篷,喊下人进来伺候。
杜大妮和段守义两人走后,杜发财锁上院门,“三钮,二十九下午赵家来送聘礼,咱做什么给他们吃?”
广灵县娶亲的风俗是正日前一天下午,男方把聘礼送到女方家中,路途遥远的留饭,路途近的人家放下聘礼喝碗茶水便回去。正日后一天,新婚夫妇回门,中午和女方家的宾客一块吃宴。
杜家村离广灵县不足七里,丁春花的意思不留饭,三钮没同意。起初两家商定聘礼时,杜发财又不指望嫁女发横财,便对媒人说随便赵家拿多少,只是额外要一头整猪。
媒人听到杜家的要求直皱眉,家境好的人娶亲拿牛羊肉,家境不好的也会拿半只羊,只是猪肉,她当二十多年没媒人,从未见过送聘礼那日送猪肉的。然而杜家嫁女,主动权在女方,媒人心中不解,还是把话传到赵家。
三钮不答反问:“来多少人?”
家具、棉被这些东西杜家出,赵家来人只送些酒肉菜和银钱,有杜大妮嫁人在前,“一桌人差不多了。”那会儿没要猪肉,杜发财想著这次起码得多两个送猪肉的人,“准备十二三个人的饭。”
三妮点点头表示知道,催爹娘去休息,回到自个屋里就开始拟菜单。
翌日,杜家刚开门,丁春花见门口站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你是?你是卫家的厨娘吧,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钱,喊我钱娘子。”来人被主子撵来跟乡野村妇学做饭,万分不愿,好在她知道自己是个下人,看到丁春花非但没敢露出鄙视,见她扫雪,拿起一旁的铁掀帮她锄雪。
“不用,不用,我自个来就行。”老话说的好,相爷府的丫鬟配七品官,丁春花一听她是管家娘子,哪敢让她动手。然而她却不知道,卫若怀就在一路之隔的卫家院里站著,钱娘子可不得好好表现么。
三钮昨晚将近亥时睡下,可也比她前世一熬到半夜来的早。听到院里的说话声,睁开眼的三钮在被窝磨磨蹭蹭,直到她娘问她爹:“早上吃什么,我先把菜洗好。”三钮才穿著棉衣爬起来梳头。
“娘,洗两个萝卜做萝卜饼。”三钮的声音从东面传出,钱娘子张嘴想问什么是萝卜饼,就看到从里面走出个姑娘,“这是你三闺女?”钱娘子来之前,她家大少爷特意交代,对杜三钮放尊重点。钱娘子心中一凛,她是瞧不起乡下人,可又没表现出来,大少爷怎么发现的?
“不是,是我二闺女,二丫,去烧火,煮几个鸡蛋。”丁春花舀盆热水,“钱家嫂子,你先坐。”端著盆去最东面的房间里。
随著丁春花再次端著水盆出来,她身后跟著个小姑娘,刘海湿漉漉的,小脸雪白,显然刚洗过脸。钱娘子下意识看向面容只能称之为清秀的杜二丫,“那是你妹妹?”
二丫不雅的翻个白眼,“是,不是从草地里捡来的。”钱娘子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不是这意思。”
“知道你什么意思,反正又不是你一个人这样讲。”二丫已从最初的羡慕嫉妒到如今的麻木,淘一碗小米倒进锅里,一边烧大锅煮米一边烧小锅煮鸡蛋。
等丁春花切好萝卜丝,三钮拿出胡椒粉,“婶子,胡椒树山上就有,村里人每年都会上山采胡椒拿去县里卖,你找村里人买点,比县里便宜。用小石磨磨成粉,放萝卜丝里面。”舀瓢面粉倒盛萝卜丝的盆里,接著打俩鸡蛋,添盐和一把干虾米,倒水搅拌成糊状,小锅里的鸡蛋也差不多熟了。
丁春花捞出鸡蛋刷净锅,钱娘子便看到她往锅里放油。待锅里的油冒青烟,三钮点著脚尖,用盛稀饭色勺子舀两勺萝卜丝面糊放进去,勺背摊匀,煎至两面金黄,浓郁的香味不讲道理的钻进钱娘子鼻子里,钱娘子不禁咽口口水,“真香。”
“油煎的东西都香。”三钮笑了笑,并没有把她当成多贵重的人,像和村里人话家常,“猪油煎东西最好吃,不过书上说这东西不能多吃,最好还是用麻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