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京兆府衙役时不时巡逻游走,那阴暗的小巷角落也多多查探,远处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传巡官定点等待,稍有风吹草动,立刻便能闻风而来。
可以说这是历年元宵佳节灯会中巡查最为严苛的,稍稍敏锐的人也能闻到其中一丝不太寻常。
当然谁也不曾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会穿着常服带着两位成年皇子和一干护卫混迹在其中。
赵靖宜还希望他的皇帝伯父只是心血来潮,真到了元宵节会为了顾全大局而放弃此次行程,不过待看到苏扬忍不住朝他一边苦笑一边让出身后尊贵的父子时,心里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靖宜。”兴致高昂的夏景帝一转头就看到赵靖宜,挑了挑眉,横了苏扬一眼。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接收到皇帝那带着深意的目光。
赵靖宜身材高大,即使没有穿盔甲周身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今日为了微服私访的皇家父子,即使稍稍收敛,人群还是忍不住从他身边绕开,留出空白。
“伯父不该只带这么些侍卫就出来。”赵靖宜省了万万岁,不太赞同地皱眉。
夏景帝不置可否,知道这个侄子心实不会虚遛拍马这一套,只是摇了摇头背手往前走。
倒是五皇子蜀王上前拍了拍赵靖宜的肩膀说:“有堂弟看着,父亲和我再放心不过了。”他朝周围或明或暗的巡防营士卫努了努嘴,伸出一个大拇指,“堂弟的本事,哥哥我佩服,瞧这才没几个月,已经训练有素了,怪道胡奴都让表弟揍了回去,真是扬眉吐气。”
前面的夏景帝正四处观望呢,瞧一派歌舞升平,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为君者也是无比荣光,手上不知不觉地就多了一盏花灯。
听到蜀王的话,皇帝回头看了看自家的侄子,忍不住点点头,他不靠谱的弟弟有个靠谱的儿子,年岁不大,却是分外稳重。
就是运气实在差了点,自家弟弟也是没那福气。
三皇子梁王自然不会让弟弟专美于前,“靖宜打仗的本事,我是拍马也赶不及的,每每看到那些捷报,靖宜用兵之神真是让人拍案叫绝,让我忍不住想起太宗时期的镇北王顾大帅……”
梁王还未说完,蜀王已经接口道:“三哥说的是,瞧那满朝上下,太平年间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胡奴真的来了,怂得鹌鹑似的,脖子缩地一个比一个紧,锯嘴葫芦放不出一个屁来。”
被弟弟接了话头,梁王心里不悦,脸上却是笑得真诚,“五弟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记得两年前沈远将军还说熟读兵书,心中已有丘壑,胡奴一来定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后来胡奴真的来了……”说道这里梁王脸上露出一个讥笑,问,“五弟,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告了病假,说是头晕得了风寒,闭门养病,一直到夏景帝点了赵靖宜为帅也没见他出现在朝堂上过。那时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不过碍于沈远是蜀王的妻舅,倒是没人敢明面上嘲笑他。
蜀王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沈远的本事也就吹吹,然而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知道不行也就躲着避开,不像史大帅,上了战场还没跟胡奴来场厮杀,就被吓得弃军奔走,导致全军覆没。也不知道这个算是有勇有谋否?这样胆小如鼠又自不量力,让那些冤死的万千男儿的冤魂何处伸张?”
史大帅又称“屎大衰”,是梁王母家的兄弟,这事儿一传开,史大帅刚逃回京城,就被送进了铡刀的刀口下,刷了菜市场口一片红漆。
蜀王一提起来就让梁王仿佛吞了苍蝇一般难受,江南之事蜀王吃亏被拔了巡抚及一票亲蜀官员,如今能噎梁王一下,他心里也痛快。
这两兄弟要么争先给人戴高帽,戴的过程中还互相拆台,就是不关注这边的皇帝也忍不住皱眉。
赵靖宜虽脸色依旧冷,但熟知他的人知道他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两位堂兄不必说了,弟弟能否胜仗,多亏了伯父鼎力支持,军需补给无不准时送达,才能让弟弟无后顾之后,且将士们奋勇杀敌不畏生死,让人敬佩可嘉。”
赵靖宜说完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陛下满脸笑容,很接受赵靖宜给的事实,也放下心来,他一点也不想听到这里俩兄弟明里暗里地互相挤兑,说实话,他还宁愿做个守备军站岗呢。
这时,来公公突然插嘴道:“老爷,少爷,若是走累了,不妨到前面的酒楼坐坐。”他默默地看了赵靖宜一眼,后者朝他隐晦地点点头,便笑得更加灿烂,“老爷,少爷,老奴听说这凤来居菜品一绝,三楼雅间视野开阔,往下看灯会花街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您看……”
梁王立刻说:“父亲,这凤来居菜色味道的确不错,与御膳房不同,儿子推荐您尝尝。”
皇帝也是对着明争暗斗的两兄弟没辙,不过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干涉,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只是如今元宵灯火对皇帝来说甚是新鲜,两儿子还没完没了,让他并不悦。
来公公这么一说正好对了他的胃口,于是一扬手:“带路吧。”
第33章 听说书御驾遭袭
凤来居的雅间早已经准备好,各色菜品自是卯足了劲端上来,夏景帝把玩着花灯和各色小玩意儿,透过窗子望着下方热闹的人群,心情分外的好。
梁王和蜀王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是揣摩自家老爹的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两个人互相别着矛头吹捧着夏景帝,又是劝酒,又是布菜,一顶一顶的高帽往他头上戴,吹得皇帝红光满面,仿佛这歌舞升平的太平日子是在这帝国之父挥挥衣袖间安定下来,一早忘了两年前还年年败仗,被胡奴杀光抢光的憋屈日子。
这种场景睿亲王和羽林军统领一点也不意外,大夏朝的两位实权皇子估计眼里只有他们爹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了。不过如果这最尊贵的父子能够互相吹捧地挨过几个时辰,然后老老实实地回皇宫,他们也乐得如此。
只是一句话,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
今日凤来居兴致好,请了京城有名的说书先生过来说书,声音洪亮,在小二开门送酒食的时候清晰地传了进来。
蜀王摸着酒杯问小二:“这讲的可是睿亲王三次击退胡奴大军围城,最后主动追击还活着了胡奴大王子的那段?”
那小二麻利地上了菜,闻言立刻哈腰满脸笑容,“爷,您说的一点也没错,就讲这段呢,可见您也是个行家!”那小二奉承了蜀王一句,又接着说,“每年那么多将军出去打仗,没一个能赢,小人虽然在京城见不到,可也感觉憋屈呀,可苦了北地的百姓了。小人娘家有个兄弟就在冀北州,每年冬天都担心地紧,包袱箱笼都不敢开全了,生怕胡奴铁骑打进来来不及逃走。如今却是好了,睿王爷就是厉害,就他这次大胜还捉了那大王子,那可是王子哪!大人物!”
随着小二的话语,众人的目光都朝赵靖宜而去,夏景帝的眼里更是掩藏不住欣赏。
不过可惜的是,后者的表情未有一丝变化,只是举着茶杯喝着水,仿佛睿亲王跟他没半分关系。
就这沉稳的气度,再看看两个儿子,夏景帝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下,他弟弟的运气就是好呀。
“几位爷,可是要去听几段,说的精彩着呢,京城的百姓都爱听,连达官贵人也常来……”小二不知道坐在这里的都是些谁,还热情地推荐着。
只是他话音未落,几道凌厉的目光已经射过来,顿时消了音,怪道真吓人。
苏扬简直要掐死这个无知庶民,下堂人多吵杂,这厢房里的哪一个都是精贵人物,如何能到那地方去,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声皇帝陛下已经金口玉言拍了板,“走,下去听几段新鲜,也瞧瞧咱们的睿亲王如何三退敌,如何抓住胡奴大王子。”
苏扬想死的心都有了,赶紧使眼色给来公公和赵靖宜,只希望这同舟共济的二位能够劝阻一下。
只是来公公伺候夏景帝的时间太长早就清楚这位陛下的心思,如今正在兴头上,谁劝阻都得吃落挂,他想来想去没开口。
这种不会有结果的事情赵靖宜也不会做。
苏扬急了一下,“陛……”
还未说完,被来公公狠狠地踩了一脚,才匆匆改口,“老爷,要不属下去将那说书先生叫过来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