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陆清明就瞪了他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哔哔,唯恐天下不乱吗?
田朗哼哼两声,到底是给了老友面子。
给他这么一打岔,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严肃气氛都没了。
陆清明重新酝酿了会儿,这才重起话头,“你们不用劝,我知道他只是一心为了咱们协会,相信稍后凤总的表现会折服他的。”
作为会长,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大家的心都是好的,但有些情况也不能不认清啊。”他环视四周,有些自嘲的对一众好友说:“咱们都老了,就算拼出老命去,还能弹多少年呢?到时候眼一闭手一撒,后继无人,做出的努力不都付诸东流了吗?”
陆清明挨着数了人头,一一报出年龄,“我已经67了,老徐,你也65了,剩下的来的没来的,70多岁80多岁的也有的是。老孟,你是咱们里头的老幺,可也48快过半百的人了……”
谁还能长命百岁吗?他们这些人功名利禄都有了,一辈子没白活,现在时候快到了,也并不怕死。但关键是下头几个弟子根本没有一个能镇住场子的!当师父的一撒手,下头这群弟子全都得凉!
不甘心,那是真不甘心啊!
他几句话就把众人刻意回避的问题赤/裸裸的撕开在面前,残酷又真实。一时间众人都说不出话来,现场沉默的吓人。
陆清明话锋一转,带了几分激动的说:“可是凤鸣不一样啊,她才刚过三十岁,三十岁呀,多好的年纪!这样年青,却已经有了足够跟你我同台竞技的资格,多么难得。”
“她有这样的热情和能力,最难得的是,”他忽然顿住,几次张嘴都说不下去,有点儿着急的向老友们求助,“那话怎么说来着?她自带”
一群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老头儿面面相觑,各自茫然,如同田野里迷途的羔羊。
自带啥,助理吗?
第二次攒起来的正经气氛再次整个儿垮掉,如碎掉的冰面,只剩下渣渣了。
最后还是刚被禁言的田朗气鼓鼓的提醒道:“你可就愁死吧,人家那叫自带流量!土老帽。”
这么一大群老头儿里,也就田朗最赶时髦了,因此非常理直气壮的藐视全场。
众老头儿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听过。
陆清明一拍巴掌,“对,就是自带流量。同样的事情,咱们吆喝就没几个年轻人听,可只要她在网上随便说几句,群起响应,留言好几万!好几万啊,同志们,这是个什么概念?哪怕一开始只有1000个人出于好奇和从众的心理尝试呢!难道最后留不下三两个吗?有一个算一个,这些都是希望啊!”
一群老头儿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啊,言之有理!”
“是啊,可不是嘛?”
“这个外援请的好。”
文化之所以会湮灭于历史长河中,最致命的不就是没有传承吗?没有年轻人愿意去学,而等上一代人死绝了,这条文化的脉络也就断了。
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调动起年轻人的积极性来,留下星星之火,还怕没有燎原的一天吗?
徐老胖乎乎的,性格也圆滑,可说的话却很认真,当即感慨,“到底是陆老,想的确实长远。”
陆清明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再对比之前的老汪,高下立现。
诚然,汪老确实是真心喜爱古琴,但他太自负太高傲,拒绝接受任何不一样的东西,无形中就把自己圈在那个小圈子里原地踏步。
说白了,他只适合做个表演者,完全承担不起传承的重担。
但陆清明不一样,他既有能力,又以德服人,而且还真心的会放下身段四处奔走,努力抓住每一次机会,这个会长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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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休息室。
众人进来时,就见凤鸣用凤头玉簪盘了头发,穿着件墨绿色绣银团花的对襟薄袄靠在沙发上看书。右边案子上放着一架古琴,茶杯里冒出袅袅热气,看上去好像那些古画里的仕女图一样静谧美好。
这画面太美,以至于刚还暗流汹涌的几个人忽然有了惊人的默契,谁也没抢着开口。
还是凤鸣先从书本上抬起眼,见眼前直拉拉立着一排呆头鹅,不觉失笑,“没位子么?都站着做什么?”
尚疆他们这才如梦方醒,刚要坐下,就听顾青亭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凤总,介意我这么拍张照吗?这个构图和色彩都太美了。”
他是个专业摄影师,在第一时间发现和挖掘美早已成了本能,更何况如今本尊就这么明晃晃的坐在眼前,哪里忍心放过?
尚疆和庄群飞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赤果果的鄙夷和警惕: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就连他们都没这么直白的拍过马屁!
果然能杀到这儿的都有两把刷子,刚才看着挺云淡风轻超然物外的,结果一开口惊人呐。
这人很有一套啊!瞧瞧,若无其事的就把话给说出来了。必须重点提防!
凤鸣做女帝的时候也经常请画师入宫来为自己画像,自然不介意这个,欣然应允。
顾青亭熟练地摆弄了几下镜头,然后下一秒:“……噗。”
大家正疑惑呢,他就无奈笑道:“凤总,能换本书吗?”
今天这样的场合,又是这样的打扮,大家都下意识的觉得她看的书肯定也特别深奥,特别高大上,普通群众必须仰望的那种。
哪怕不是什么绝版古籍,至少也得是四书五经、《孙子兵法》吧?不然都对不起您这身衣裳!
可万万没想到,顾青亭就在镜头里看见了这样一个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