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一日下午,又有另一道旨意从宣政殿发出。这道旨意和立太子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比起来不算显眼,然而在一部分人的眼里,这道旨意远比立储重要的多。
——这道旨意写的是,皇帝圣体有恙,政务繁忙,特许晋阳公主景曦随入朝堂,给予批阅奏折,代君分忧之权!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熙宁帝为什么立十皇子:
第一,立公主为储君前所未有,立刻会引来朝野反对,熙宁帝不想承受这个压力,也不想和朝臣扯皮。并且景曦还疑似杀害睿王(就是她干的,不冤),在这种风口浪尖如果把她推上去,会开一个非常坏的先例:我想当皇帝,我把兄弟杀了,然后我就当上皇帝了——这个给后代做的表率非常非常坏。
第二,十皇子最小,长成的速度最慢。熙宁帝再活两三年死了,他才五岁,根本没有办法和景曦争,要是立八皇子,三年之后他十一岁了,十一岁在古代已经不能算一个完全的小孩了,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和心思(康熙八岁就登基了)。熙宁帝在尽力延缓年幼皇帝和掌权公主发生冲突,他在把这个冲突尽可能往后推,频繁发生冲突,会让齐朝内耗严重。
第三,新帝越小越好,因为新帝越小,对景曦威胁越小,景曦杀他的可能性就越小,熙宁帝想保住儿子的命。
第四,熙宁帝一死,登基的是他儿子,掌权的是他女儿。最后不管哪一方获胜,皇位都在熙宁帝的亲生子孙手里。但是如果冲突太大,两败俱伤,皇位落到宗亲旁支里,这是熙宁帝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他们的冲突必须可控,不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十皇子最小,战斗力最弱,对景曦威胁最小,冲突大概率最小。
第96章 席位 ·
千百年后, 熙宁二十三年被赋予了一个别名——端和前夜。
因为就是在这一年,齐朝第一位摄政公主,日后的端和帝正式奉圣命踏入朝堂, 拥有了等同皇子般公开参政的权利。
宣政殿的旨意传来时,文绮宫所有宫人都跪了下来, 狂热而无比兴奋地恭祝景曦。然而景曦捧着明黄缎面的圣旨, 一瞬间心底却无限平静。
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久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甚至都失去了欣喜激动的能力。
“恭喜公主夙愿得偿。”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谢云殊的声音传来。
景曦回首望向他, 谢云殊眼底噙着点点笑意,一双美目里仿佛藏着漫天星斗汇聚的光辉。
景曦唇角向上一挑,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温声道∶“不错,文绮宫上上下下加赏三个月月例。”
“那我呢?”谢云殊含笑道。
景曦凝视着面前容色惊人的美人,微笑道∶“本宫今晚就去答谢你。”
谢云殊∶“……”
他面色微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宫中有熙宁帝在,又有贵妃强力镇压,虽有闲言碎语, 但掀不起什么风浪,唯一有动静的就是纯徽宫。
纯徽宫, 十皇子生母柳昭仪所居之处。
“我的儿!”柳昭仪紧紧抱住怀里的儿子,上午初初接到旨意时的喜悦现在已经全然变成了惶恐,“这可怎么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十皇子年方三岁, 根本不解其意,只会眨着眼喊母妃。
柳昭仪慌的要命, 一旁的嬷嬷终于看不下去了,柔声劝慰道∶“娘娘怕什么,小主子已经受封太子,过些日子行了典礼,就能挪进东宫,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娘娘有太子傍身,也加封了昭仪,这可是宫里的独一份!”
柳昭仪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内心忧虑,几乎要垂下泪来∶“皇上封我儿做太子,这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可是皇上为什么又让晋阳公主跟着上朝批折子,丝毫不问睿王的死,万一她将我们娘俩也……”
嬷嬷大惊失色,不顾尊卑上下,一把捂住了柳昭仪的嘴∶“娘娘慎言!”
猛地被捂住嘴,柳昭仪话音一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时刷的一声出了半身冷汗,连忙闭嘴,狠狠喘了口气。
嬷嬷余悸未消,板着脸道∶“娘娘记好了,有的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在嘴上说,尤其是皇上都没说,娘娘更不能说!”
这名嬷嬷是柳昭仪从小的嬷嬷,看着她长大,柳昭仪一向拿她当半个母亲看待,闻言连连点头∶“我再不多说了!”
停顿片刻,柳昭仪又低声问∶“嬷嬷,你说我们娘俩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熙宁帝近年来偏爱温柔小意的美人,柳昭仪出身不高,母家不强,也不是特别有主意。见她眼巴巴望着,嬷嬷斟酌半晌,拿定了主意∶“娘娘别的都不用管,只要专心教导太子,敬奉皇上就是了,至于晋阳公主,咱们招惹不起,客客气气就是。”
想了想,嬷嬷又道∶“娘娘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宫中大小事,得耳目灵通,柔仪殿贵妃和晋阳公主素来亲近,是晋阳公主的耳报神,娘娘最好也替太子殿下做些打算。”
纯徽宫里主仆两人盘算不提,宫外却因熙宁帝这一道旨意掀起了不少风浪,尤其是投到睿王麾下的官员,更是愤愤不平。
“王爷的死还没查个清楚明白,皇上倒是先提拔了晋阳公主,此等行径,实在太过不公!”一人猛地站起来,“我要去宫门前跪着,求皇上给睿王一个公道!”
他是睿王自幼一同长大的伴读,二人不但感情好,利益捆绑也极其紧密。如今睿王暴死,他不但失去挚友,从前的努力还全打了水漂,怎能冷静?
另一些人却不似他激动,反而沉思起来∶“皇上先立太子,而后放权公主,难道其中有什么深意?”
“女子参政,颠倒朝纲!”几个须发皆白的文臣气的几乎要晕过去,手中拐杖不住顿地,“荒唐啊,荒唐啊!”
晋阳公主府中,楚霁等人露出了兴奋的笑意,一时又转过身去敲打下臣∶“绝不准因此生出骄慢之心,为公主招祸!”
刑部衙门里,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而惊愕地议论着。
脚步声起,一位身着侍郎官服的男子走过,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末了又低声问∶“崔侍郎可听说了?”
“听说了。”崔侍郎笑着点头,“有些案卷要处理,先走了。”
待走出众人视线,刑部素来因为平易近人而名声颇好的崔侍郎也禁不住加快了脚步,露出一点情难自已的笑来。
——他依附于晋阳公主,晋阳公主得势,自然他也离飞黄腾达更近一步了。
丞相府中,谢丞相坐在书房里,面上的皱纹似乎变得更加深刻了。
他低叹一声,隐带忧虑∶“真是……”
谢丞相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新一轮的风暴在朝堂上再次掀起,然而这一次,一向以仁慈温和面目示人的熙宁帝一反常态,非但没有虚心纳谏,反而以极其强硬的态度将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
一批又一批的臣子因此受责,谢丞相也在其中,他原本就因为反对晋阳公主回京一事被熙宁帝冷待,此次上谏之后,熙宁帝对他的冷淡态度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