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震,纷纷陷入沉思,然后便恍然且惊叹起来。
作为本届最有前途之一的新科进士,现任官员,议亲不算稀罕事,娶得如花美眷,大肆宣扬也不少见。
可偏偏是个商女,当真如此情真意厚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个难得痴情种,也犯不着如此这般。
可柴擒虎偏偏这么做了,为什么?
第一,从正面回绝了各方的拉拢。
人家都要有正妻了,还联的什么姻?
第二,日后柴家当门主母是个商女,再如何能为,出身终究过低。不少世家大族清高自傲,如何肯轻易低头,与个商女平起平坐,有说有笑?
更不要说那几位皇子,几位皇妃无一不出身名门世家,乃是名门中的名门,哪里拉得下脸来,这般礼贤下士?
这条联盟便也断了。
第三,柴擒虎今日如此张扬,哪怕众人背地里心思各异,面上谁不说他一往情深?
又是同门的师兄妹,这青梅竹马的情分便难舍了。
光这几条压着,来日柴擒虎就不可能另娶或是纳妾。
也就是说,早在走上这一步的一开始,柴擒虎就亲手把自己的所有后路都断了。
从今往后,他不会,也不能与人结盟。
要做就只能做直臣,忠臣,孤臣,做独属于皇帝一人的臣子。
他们这些做大臣的能看出来,皇帝看不出来吗?
倒不如说,这一切根本就是做给皇帝看的!
想清楚弄明白之后,画舫内一时寂静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幽幽叹道:“好年轻的人,好狠的心呀!”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关键是他还那样年轻。
好些人的孙子都比他大了!
哪怕就是蹬着腿儿熬,也能把在座众人熬死。
“佞臣!”
“白读了圣贤书,竟使得这样刁钻的心思……”
有几人忍不住骂起来。
可惜无人响应,多少有些尴尬,渐渐地也就收了声。
一时船舱内重归安静,只闻得两侧船桨拨动水面的哗哗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飘渺丝竹声,细若游丝。
佞臣吗?
或许是吧!
但在座诸位,谁不想获得圣心呢?不也在使劲浑身解数努力争取吗?
与口中唾骂的柴有度不过殊途同归罢了。
况且柴有度这法儿,一般人还真做不来。
你固然可以自我牺牲,自我感动,但皇帝未必领情。
头一个,要让想法子脱颖而出,让皇帝记住,并且觉得你还不错。
光这一步就足以刷掉九成九的人了。
至少在场众人都未能在柴有度这般年轻的时候,获得陛下如此青睐。
什么君父的话,他们也知道,他们也敢说。
就在做一个个一把年纪,满脸褶子,你倒是想认爹,可皇帝想认儿子吗?
董康没有主动开口,中间偶尔有谁问起意见,一律含糊过去,最后借口夫人身体不佳,更提前离席。
天已有些晚了,远处街市内陆陆续续亮了灯,只是这里远离人烟,灯火并不大能照亮。
车轮碾压在夯实得坚硬如石板,光滑如磨镜的路面上,只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多好的月色啊!”
微风拂起车帘,但见满目皎洁生辉,董康顺势往外瞧了眼,轻声感慨道。
明月高悬,将四周星子压得暗淡无光,只差一点便圆满了。
随行心腹笑道:“今儿十三了,再过几日就是十五,可不就圆吗?”
董康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又多瞧了几眼月色,然后便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出声道:“回去托人多留意裴门的动静,若果然要办喜事,以我之名好生送一份贺礼过去。悄么声的,别给外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