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轻叹一声,右手拿着汤匙随意拨弄了一下,眉头微皱,语气带了几分嫌弃:“喝不下去。”
“那主子尝尝这个。”蕙兰拿净筷夹了一个小巧的油豆皮包子放在空碟上,笑道:“没出蒸笼奴婢就闻到香味了,御厨说是里面点了麻油提味,要趁热吃才好。”
昭华嘴角微抿,夹起来只尝了一口便放了回去,素手一挥:“撤了吧!”
话音刚落,隐约的听见殿外响起了请安声,如今这承香殿也不过齐光一人会来,昭华已懒得招呼他,是以并未起身去迎,却不想来人并不是齐光,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表妹好生会享受啊!”来人声音又尚带有几分清脆,神态似笑非笑。
昭华抬眸看去,嘴角轻勾,搭着蕙兰的手懒懒的起了身:“表嫂怎么过来了。”再一看一旁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向自己,心里不由冷笑,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一个个瞧瞧与她陪着小心,可哪个又真正把她当成主子了。
“表妹快坐,素来知你身子骨弱,若是因我之故出了什么岔子,母后可是轻饶不得我。”李氏掩唇一笑,很是随意的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已然是把自己当成承香殿的主子。
昭华慢条斯理的端起蕙兰盛的那碗酸笋鸡皮汤,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淡声道:“味道还不错,赏。”说完,红唇轻弯,回了李氏的话:“表嫂说笑了。”
李氏本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因昭华怠慢之举不由沉了脸色,冷笑一声:“可不敢与表妹说笑,谁人不晓得你是圣人和母后心肝肉,有个闪失指不定要如何发作我呢!”
昭华闻言,似惊奇一般看向李氏,掩唇笑道:“想来表嫂是艺高人胆大了。”
李氏一时不解其意,不由一怔,随后看向岳妈妈,却见岳妈妈脸色微变,便知此话怕不是什么好话,眼底立时闪过一抹怒色。
“娘娘是与夫人说一句玩笑话而已,夫人莫不是当真了。”岳妈妈不着痕迹拍了李氏的手一下,出言说道,这句话却是点出了昭华与李氏身份之别。
昭华上辈子与李氏交锋都不曾落了下风,这辈子更是不可能退让分毫,在她看来,李氏寻她晦气全然是无理的,她若真有能耐,大可去找圣人闹去,何为来为难自己。
“妈妈还是慎言的好,如今圣人还未封赏后宫。”昭华嘴角微翘,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岳妈妈却也不是吃素的,温温和和的回道:“夫人说的是,老奴失口了,虽是失口,可这一声娘娘我家主子也是当得的。”话音一顿,岳妈妈眼风凌厉看向昭华,寻问道:“莫不是夫人觉得圣人原配当不起一声娘娘?”
昭华淡淡一笑,四两拨千斤般的说道:“当不当得起可不是我一言堂,还得圣人说了算。”说罢,看向一旁的宫人,眉头微蹙,声音冷了下来:“一群蠢货,见主子用完膳了,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撤了下去,当真每个眼力,连奴才的本分是什么都不知晓了。”
李氏再是愚笨这句话也是听个分明,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岳妈妈与她情分本就不同,招呼这般指桑骂槐她如何忍得,当下就恼了起来,冷笑道:“表妹好生威风,连宫里的奴才都要随你打骂了,未免太过喧宾夺主了吧!”
昭华确是沉得住气的紧,目光一敛,随手把端在手上润嗓子的茶水放在小几上,力道却是不轻,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声音震得宫人心里一紧,直觉告诉她们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进宫后圣人曾与我说这承香殿上上下下都由我做主,莫说是打骂这些奴才,若惹我上了心头火棰杀了也是使得的,没人敢说个不字。”昭华心头火起,她好端端呆在承香殿不去招惹她,她偏生不知进退仗着其父进京便上门挑衅,真当她是面团捏的不成,随她揉搓了。
“你放肆。”李氏冷喝一声,她万万想不到昭华敢用圣人来压她,不过小小一个国夫人,眼下还妾身未明就敢以下犯上,当真是没个规矩了,今儿她若是不让她领教一下宫里的规矩,日后指不定要如何猖狂。
昭华冷冷的看着李氏,目光寒气凌人,却无半分的惊慌之色,且红菱唇微翘,带着某种讥讽的味道。
李氏大怒,待人张口唤人进来拿下这个不知分寸的贱人时,就被一旁的岳妈妈拦了下来,只见她双膝微弯,对昭华行了一个福礼,口中说道:“夫人得圣人和太后娘娘恩宠是旁人比不上的,可主子到底也是您的嫂子,话轻了重了也是为了您好,您又何必这般动怒。”这话却是倒打一盘,把脏水泼到了昭华身上。
昭华又岂是吃素的,只是她的身份总不好与一个奴才计较,多嘴说些什么,好在蕙兰虽不是一个话多,却也懂的规矩,当下也学着岳妈妈的样子对着李氏屈膝一福,温声道:“妈妈说笑了,我家主子身子自小羸弱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何敢轻易动怒,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过是憋在心里罢了,正因圣人知晓主子的性子,生怕她受了气,倒不知吩咐了多少次,不论哪个也断然不能让我家主子受了委屈,这话奴婢们都谨记在心。”
岳妈妈不成想蕙兰瞧着一副敦厚的性子,却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一时间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退在李氏身后,说道:“如此倒是生了误会,好在虽身份有别,可到底也是连着亲的,说开了也就无事了。”
蕙兰却是不接这话,只是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退到昭华身边。
昭华知晓岳妈妈这是想让她先给出一个台阶让李氏下,可这话却偏要压了自己一头,她性子素来吃不得亏,这个台阶她偏生不想给了。
“身份有别?”昭华玩味的笑着,她生的本就极美,如明珠宝玉一般,此时眼底簇簇火光闪动更衬得那双美眸华彩流溢,说不出的勾人。
岳妈妈以往不曾细细打量过昭华,今日方才细品,这一打量,不得不叹,单论相貌一说,自家主子已是输了,更不用说那恍若天成的娇柔气质,任是男人不偏爱女色,怕也抵不住这样一个媚骨天成的小娘子,且这盛氏不单美貌,兼有心机,几句话就挑起了自家主子的火气,捅到圣人那里,她一番哭诉吃亏的只会是自己的主子,想到这里,岳妈妈曲膝一福,身子比刚刚那一礼且要矮上三分,服了软。
“是老奴说错了话,还请夫人莫要与老奴计较才好。”
昭华淡淡一笑,她如何能与一个奴才计较,心下多少觉得有些可惜,这样一个伶俐人跟在李氏身边怕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说来也是李氏好命,愚笨如她竟有忠仆相护。
“罢了,我这人的性子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只要人不犯我,我自是不会犯人,只一点,若欺到我的头上来,惹得我不痛快,我自也要寻了她的不痛快。”昭华又清又脆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冷意,目光轻蔑的扫过李氏。
李氏心下勃然大怒,这样轻蔑的目光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进宫时还只是贵妃的婆母的目光,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好似看蝼蚁一般的目光,让她忍了又忍,却不想如今她已不是那个寒门出身的李家姑娘,却还要忍受这样的轻蔑,今日之辱,她如何忍得,若忍了,她又要如何在后宫立足。
☆、第65章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不知尊卑的贱人。”李氏不顾一旁岳妈妈的阻拦,冷喝一声,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开了刃的尖刀一般刮向昭华。
话音落地,承香殿外突然闯进来一群侍卫,腰侧皆悬挂着长刀,看见此景,昭华如何还不明白今日李氏是有备而来。
“我看谁敢。”昭华坐姿纹丝不动,冷冷的望着李氏。
“给我拿下。”李氏冷笑一声,眼底透着讥讽的神色,甚至步步紧逼走向昭华,而承香殿内的宫人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昭华不由讽刺一笑:“拿下?你是否太过自信,你以为这承香殿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放肆?还是说……”目光调转到那群侍卫身上,语调骤然提高几分:“你以为现今还是在太子府中,可以由得你肆意妄为。”昭华周身气势逼人,并无半分彷徨之态,简直可以说是气定神闲。
承香殿的气氛因为昭华与李氏的对持变得紧张起来,众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个胆量和圣人的原配较量,眼下辅国将军进宫之事无人不知,这个时候就连皇太后就暂避锋芒,而昭阳夫人竟与未来皇后针尖对麦芒,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盛氏啊盛氏,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人物不成?仗着和太后那点情分就不知天高地厚,你圣人真心喜爱你不成?我告诉你,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对圣人来说不过是一件玩物,今日我便是了结了你,圣人也不能奈我何。”李氏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因辅国将军进京之故,宫里上下莫不是小心翼翼的追捧于她,早已让她忘记了先前所受的冷遇,而在太后那所受到的礼遇更加让她可以肯定圣人想要倚仗她父亲的心思。
因为李氏莫名优越感的语气昭华露出一个笑意,不经意的侧头扶了下头上晶莹辉耀的鸾凤含珠步摇,红艳的嘴唇勾起讥讽的弧度:“圣人喜爱与否我却是不在意的,不过你信不信,今日你若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便让你李家满门与我陪葬。”昭华当然不会一位齐光有多么爱重于她,只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允许李氏挑衅的他的权威,而今日李氏所言,也将是她李家的催命符。
“你也不过只能一逞口舌之利罢了。”李氏讥笑一声,直接下令道:“给我拿下她。”
“我看谁敢?”
两道同样的话语出自不同人口中,一个充满讥诮,一个则是震怒,昭华侧头望去,却见那人迎光走来,穿着明黄色的锦绸宽袍,一头乌发用白玉冠束起,冰冷的目光泛着凛然的杀意,不容她多加思索,凭借着本能昭华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从美人塌上起身扑向齐光,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垂下的眼眸遮挡住眼底的情绪,一贯软糯的嗓音透着几分惶恐之意:“圣人。”
这一声微颤的语调让齐光心紧紧的揪了一下,他简直不敢想像若是他来晚一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也许会如梦中一样,从此这个世间再无昭华这人。
“别怕,朕在这。”齐光放轻声音,手紧紧的扣在昭华柔软的腰肢上,天生多情含笑的桃花眼此时透着森然的冷意,看向李氏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情意,语气更是从所未有的阴冷:“你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来承香殿的?”
“臣妾竟不知这后宫之中还有臣妾不能去的地方。”李氏因齐光的到来愣住了,待听见这声质问后,冷冷的反问回去,而她发白的脸色却已经透出她心里的惧意,她似乎第一次看见这样盛怒的齐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