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休息后的洛诗又坐直了些,颇为头疼地看着画廊的账目。
之前负责财务的员工在今年夏天被洛诗发现挪用画廊经费,开除他之后,洛诗为了安全和节省经费,至今都是她在亲自管理资金。
但洛诗从来不是一个会精打细算的人,办画展处处都烧钱,她又事事都想尽可能做到完美,账面自然捉襟见肘。
“你先去准备下周个展的事情吧,运输费、保险费和媒体宣传费,你跟阿航确定之后再告诉我。”
思琦哦了一声,又忍不住说:
“那要不要再调整一下媒体宣传费和布展费的比例呀?我看郑觅老师对宣传这块好像不太满意,说隔壁的one画廊上个月办的个展,全平台的造势挺大的。”
“你让她自己比较一下跟对方作品的差距。”
洛诗挽了挽垂落下来的碎发,头也不抬地道:
“人家今年在艺博会上表现得很好,而她今年甚至都拿不出一幅像样的作品参展,到底是宣传费的问题还是艺术家本人作品的问题,她自己不清楚吗?”
郑觅是伊甸画廊一手培养出来的艺术家。
当年洛诗母亲管理画廊的时候,她还算得上一心投身艺术,是伊甸画廊的中流砥柱,但当洛诗接手画廊时,她已经和艺术圈的人打得火热,心思不太在画画上了。
不过郑觅到底还是伊甸画廊身价最高的艺术家,因此下周的画展,洛诗还是用了最大限度的经费来筹备。
——直到她收到了方琼发来的消息。
“什么?郑觅居然绕过画廊私下跟买家联系?”
正在哼哧哼哧搬画的阿航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炸了。
“不是,她自己跟买家交易,那我们这是在干啥?给她打白工?钱她自己赚,活都我们干,这人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
洛诗也难得动了怒。
画廊出资出精力推广艺术家,作品卖出去后,画廊与艺术家按照合同分成,这是艺术圈最基本的规矩。
郑觅打破了这个规矩,无异是让这画廊里所有人给她打工,还不支付一分钱。
洛诗将郑觅发来的地址转发给了阿航。
“大家手头的工作都先暂停,阿航开车,我们去找她。”
方琼发来的消息里其实还有一句——除了郑觅之外,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但洛诗满腔怒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方琼所说的酒局楼下。
洛诗让阿航在楼下等着,自己则沉着脸步伐匆匆地朝包厢而去。
她知道,郑觅既然敢这么做,就不会怕画廊找她索赔,更不怕画廊跟她解约,但她也绝不能任由郑觅这样肆无忌惮的践踏她们画廊的尊严。
至少这场酒局,她务必要搅黄。
包厢内的郑觅还不知道暴风雨将临。
来之前,郑觅就打听过今天的酒局主角。
据说是一位年轻的归国企业家,他一手创办的科技公司与国外许多公众耳熟能详的互联网公司都有深度合作,今天这场饭局,就是京海市的一众企业家给他办的接风宴。
她以为这样理工出身的老总就算投资也会更偏好金融产品,但艺术圈内的一位朋友跟她提起时却说——
“我在纽约的画展和拍卖会上见过他好几次,而且人家这次可是指明要伊甸画廊里郑觅老师的作品,他这样的身家,什么大师的画买不到?这要么就是看上你的潜力想投资你的画,要么……就是看上你本人了。”
看着对面男人的英俊面孔,郑觅只觉得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都欣然接受。
端起酒杯,她朝着今天这一桌身价最高的男人绽开笑意:
“……我在京海市的艺术圈里还算是有几个朋友,傅总要是有投资艺术品的意向,可以随时联系我,我非常愿意为……”
话还没说完,包厢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人推开。
席间的融融气氛像是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这位突然到来的访客身上。
站在浮华光影下的美人一张冷白的脸无甚表情,着装很素,但难掩一身贵气。
郑觅瞧见了来人,脸色登时变白。
她怎么来了?
她现在不是应该在画廊里正准备自己的画展吗?
但很快,郑觅又掩盖住自己一瞬间的心虚,私下与买家联系这件事虽然不合规,不过国内这么做的艺术家又不只她一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听说洛诗已经和她那位富二代男朋友分手了,没了强大的投资方,伊甸画廊关门是迟早的事,她可不会陪着画廊耗死。
“洛小姐,您怎么来了?”郑觅笑意淡淡,“我记得今天的邀请名单上,好像没见到你的名字?”
见洛诗只是眸光冰冷地瞧着她,郑觅有些不自在地拔高了声音。
“虽然我和这位洛小姐认识,不过今天这样的场合,恐怕不适合让洛小姐添个座,有什么事,洛小姐可以晚些在单独联系我,服务员——”
说着竟然就要叫来服务员将洛诗赶出去。
同在席间的方琼当然不会允许郑觅赶走洛诗。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坐在方琼右边、那位全程都在被郑觅殷勤奉承的大人物,终于合上菜单,说出了他今日落座后的第一句话:
“再加个蟹酿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