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姑娘额头淌着冷汗,却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白柔霜自过了十岁起,便从一个黑瘦的小丫头,越发出落得面容清丽,老鸨自然就在她身上用了心。
同龄人早早被开了苞,独她被留着,日日在客人们面前露个面,却不叫他们得手。
她还记得老鸨说,这叫待价而沽。
成年的白柔霜双目赤红,又是一剑向着龟公劈了过去。
画面再次碎裂,眼前又换了一个时间点。
十六岁的白柔霜偷偷躲在角落里哭,她心思敏感,看得出老鸨已经打算让她正式陪客了。
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美艳女子找到了她:“霜儿,怎么躲在这里?”
“兰姐?”
女人叹了口气,把她拉起来:“好孩子,别哭了,楼里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你有手段,能让那些男人捧着你,不比你在村子里脸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强?”
成年的白柔霜,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兰姐,楼里最照顾她的人,当初是兰姐教过她要和所有客人都搞好关系,谁都别得罪,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也是兰姐教她找一个对她有意思的有钱男人,吊着他,偶尔给点甜头,想办法让他包下她。伺候一个人,总比伺候一群人要来得强。
可惜,最后也是兰姐,把她骗进了一个圈套。
“对不住,”她还记得那时兰姐抚了抚云鬓,以极妩媚的姿态瞥了她一眼,“你勾到了我的人,我年纪大了,在楼里的地位全靠沈爷的钟爱,若失去了他,我会过得很凄惨。”
“你!”
“别恨我,你看,我也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兰姐幽幽道,“若我是个锦衣玉馔的千金小姐,别说一个你,便是十个你我也救得。但我自身难保,我没资格宽厚。”
那是白柔霜第一次知道,行善竟也是需要资格的。
白柔霜拼命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没关系,没关系的,她安慰自己,她已经经历过这一切,就在今夜,长俞仙尊会从天而降,带她离开。
可她左等右等,师尊也没有来。
眼看一只肥硕的手要抓住自己的腰带,白柔霜慌了,她拿起手中剑,再次恶狠狠地劈砍了下去。
再一睁眼,她却坐在红纱帐中,老鸨亲自在她面前给她描着眉:“许爷今夜点了你,他可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等你出息了,可别忘了妈妈我。”
“什么?”白柔霜下意识打开她的手。
老鸨倒也不以为意,拉着她到铜镜前:“好了,别置气了,看看,漂不漂亮?”
白柔霜看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己,半透明的烟萝纱衣松松垮垮,隐约可见其下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肚兜。
她面色苍白地指着镜子:“不,不对,这不是我,我已经随师尊去修仙了,这不是我!”
老鸨古怪地看着她:“你兰姐确实过分了些,我教训过她了。听我一句劝,你虽然清白不在了,倒也仍能卖个好价钱,何必做这种疯癫之态?”
“不,不是,”白柔霜拉住她,“师尊来的那一日你也在的,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老鸨拂开她的手:“别闹了,若真疯了,你就只能去伺候那些马夫行脚了,难得许爷不介意你被其他人抢先开了苞,你今晚装也要装出个正常人的样子来!”
“我……”
老鸨骂了两句又给个甜枣:“你先把许爷哄好了,一切都好说。你兰姐年纪大了,等再过两年,没人捧她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拿捏?”
白柔霜不再理她,疯了一样去找自己的佩剑,但翻遍房间也一无所获,连随身携带的储物戒也不见踪影,翻找时手肘磕碰到一旁的柜角,立时感受到一阵疼痛。
老鸨还在继续说着:“你从那一夜起就有些疯癫,嘴里天天念着什么修仙、什么无尘岛的,这楼里倒也不是第一次见疯了的妓子,我着人给你配几副药,你好自为之吧。”
白柔霜捂住耳朵,但老鸨的声音却如尖刺般直往她耳里扎。难道……难道什么修仙,什么师尊、师姐,都是自己的臆想不成?
难道是因为那一夜被信任的兰姐背叛,太过痛苦,所以她给自己编织出一个梦境?
梦里有无尘岛,有爱啃烧鸡的师尊,还有……师姐。
许疏楼……白柔霜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磊落坦荡的人,她总觉得自己梦不到这样的人。
难道是因为兰姐那一日的话,她便给自己梦了一个锦衣玉馔的金枝玉叶,来救赎自己吗?
自己怎么会做了这样荒唐的梦?
“柔霜,凝神!”
师姐的声音?白柔霜猛地抬头,看着眼前逆光走来的女子,颤声问道:“你是真还是假?”
“我自然是真。”眼前的许疏楼对她伸出手,目光里带着了然。
这份了然却刺痛了白柔霜,她躲开许疏楼的手:“你都看到了?”
许疏楼颔首。
白柔霜低头看向自己一身不能蔽体的纱衣,觉得很是羞耻,又觉得讽刺,这份莫名的情绪甚至压过了喜意:“兰姐说,她若是千金小姐,自然可以救我。”
“……”
白柔霜用衣袖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红唇,口脂没有擦净,反而在她嘴角拖拉出一个可笑的形状:“就像你,你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如今又是天赋极高的明月峰首徒,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没吃过苦,不需要和人争抢什么,只有别人羡慕你的份。自然不吝于到处施舍你的同情心……你知道吗?你总是让我自惭,但如果我有这样的出身,想必也能如你这般宽厚。”
许疏楼知道白柔霜已被幻境迷了神智,就当没听到这番话,强硬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带你离开。”
白柔霜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温度,神色有片刻清明:“师姐……你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