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饥饿压迫下最为残酷的人性。只要留下一根独苗传宗接代,什么媳妇、老娘、女儿,都能拿去卖钱,甚至可以交换给别人当成两脚羊烹熟。
中年汉子抱起儿子,乐呵呵地说道:“爹爹有钱了,爹爹带你去城里下馆子!”拿了卖妻卖女的钱,他也只是用来挥霍,并不曾为生计考虑。
秦青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幕。
阿牛和叶礼的拳头已经握紧了,却碍于身份不能冲上去救人。
江匪石和刘三早已对此司空见惯,只是一脸漠然地站在门口。
看见中年汉子卖掉妻女拿到了许多银子,不少人从屋里钻出来,拦住矮胖男人的牛车,不断询问情况。
“我只要童女,若是谁家的媳妇长得标致,身段也佳,可带来与我看看。”矮胖男人高声说道。
于是整个刘家村都热闹起来。原本还在黄土路上游荡的那些妇人与女童都像鸡崽儿一般被家人捉住,拉扯到矮胖男人面前。
有些妇孺挣扎哭泣,有些妇孺满脸麻木,还有些妇孺满怀希冀地问:“去了窑子能吃饱吗?”
矮胖男人呵呵一笑,满脸yin邪地说道:“我怕你们吃得太饱,撑死了!”
一听这话,那些不断挣扎哭泣的妇人和女童竟也安静下来,接受了被贩卖的命运。
人要先活着,而后才能保有尊严。不知怎的,叶礼竟想起了秦青的话,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
若是不曾微服,他恐怕永远都看不见这样的惨况。
“小侯爷,你能不能把他们买下?”叶礼哑声问道。
如果他是李夙夜,他会处死这些买卖妇人和女童的牲口,杜绝这样的惨事发生,只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江匪石和刘三也默默看向秦青,眼里带着期盼。
他们倒是想救人,但他们是村里人,把周围邻居的妻女都买下算怎么回事?将来又哪来的银钱和米粮养活这么些人?万一更多村民带着妻女找上门,让他们出钱买下,他们又该如何?
在这乱世,只有行恶是理所当然,行善却会害了自己!
刘嫂子抱紧女儿,害怕地瑟瑟发抖。她很庆幸自己嫁了一个能干又敦厚的丈夫,以至于她和女儿不必像牲畜一般被卖掉。
哭泣的声音已经停止了,矮胖男人乐呵呵的笑声不断传来。以往需要花五两银子才能买一个人,现在他可以一直压价,压到半两甚至几百个铜板。
这些村民为了把妻女甚至老母卖出去,叫的价一个比一个低。
人命在这乱世里不值钱啊!
“小侯爷?”叶礼再次喊道。
秦青收回怜悯的目光,叹息道:“我若是把这些人买了,明日便会有更多人去侯府门前卖妻卖女。”
“卖给侯府,总好过卖进窑子。”阿牛忍着怒气说道。
“我买得下一个村的妇孺,却买不下一个城的妇孺。救人不是这种救法。”秦青还是拒绝。
“小侯爷,你就行行好,把她们买下吧。”阿牛开始掏自己的荷包:“我攒了一些银子,我把银子给你!”
叶礼也摸向了自己的荷包,胸膛里燃烧着怒火。
他不明白秦青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他的仁慈难道只针对某些特定的人?他可以照拂小凳子,也可以给附近村寨的青壮年一条活路,却不能救下这些妇人与女童?
于他而言,这应该是举手之劳的事吧?秦家的银子可是多到花不完!
是因为妇人和女童身子孱弱,没有用处吗?养了也是浪费米粮,所以见死不救吗?
叶礼的脸色已是一片阴沉。
便在此时,秦青忽然说道:“我昨日在古籍中找到一张养发的方子。”
叶礼:“……小侯爷,现在谁还有心思养发?活都活不了了!你的头发难道比人命还金贵?”
矮胖男人把女童和妇人一个一个拎上车,嘴里发出贪婪的笑声。那些村民竟还主动拿来绳子,把自己的妻女像猪崽一般绑好。
叶礼的手暗暗摸向腰间的短刀,已是做好了暴露身份的打算。
却在这时,江匪石搭了一句话:“我祖父便是远近闻名的大夫,我也识得几个字,承袭了他老人家的衣钵。敢问小侯爷可否透露一下方子里的配伍,我帮您参详参详。”
秦青转而看向江匪石,眼里闪烁出兴味的光芒:“方子是这样的……”
他一一道出药名,流光溢彩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江匪石,全然不敢相信这人竟听懂了自己的用意。
“原是这个方子!”江匪石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方子还有最奇特的一处,小侯爷未曾道明,是也不是?”
秦青真心实意地笑了,被太阳照得微微发红的脸像一朵初绽的桃花,既清又艳。
江匪石脸皮一热,心脏莫名有些怦然。
叶礼按住短刀的手顿了顿,目光凝在秦青灿笑的容颜上,心绪一时间竟有些翻涌。这是他从未得见的绚丽风景,却因另一人而发。
秦青笑望江匪石,缓缓说道:“最奇特的一处是,这方子里的所有药材都必须由妇人或女童亲手采摘、炮制、熬煮,方才有效。男人满身都是污浊之气,任何一味药材他们都碰不得。”
江匪石指了指周围的苍山,笑道:“巧得很,这周围的山林,遍地都长着小侯爷需要的药材。”
“采药的妇人与女童何处去寻?”秦青立刻接上。
“采药的妇人与女童小民帮您招来,敢问小侯爷能出多少工钱?”
“药材自然是按照市价收购,想必江先生最为清楚,妇人和女童的工钱是每月一两银子,每日管一顿白米饭和几个馒头,也是荤素齐备。江先生可否帮我把消息放出去,明日侯府便要招工。”
“我这便与村民们说,看看谁家的妇人和女童能去上工。”江匪石拱拱手,一边低笑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