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冰雪一般清冷高傲,又哪里会忍耐着心里的刺痛,去喜欢一个注定不会喜欢他的人?
这本该是叶礼梦寐以求的结果。秦青不再痴缠于他,对他百利而无一害。随便找个人假扮成妹妹,送到侯府,他就能带着三千两银子痛痛快快离开。
他还有很多差事要办,很多案子要查,很多灾区要看,哪里有时间伺候这么一个娇贵的人?
然而心里想得再清楚明白,叶礼终究还是没忍住。
娘的!他恶狠狠地暗骂了一句,为心中莫名的愤怒和不甘。
娘的!他又咒骂了一句,不为什么,只为宣泄万般的纠结与难受。
秦青抱着小胖猫懒懒地斜倚在车窗边,凝神看向远处的山林。他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因为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嫌他恶心的人。
一道无形的鸿沟出现在秦青与叶礼之间,将他们划分为两个天地。
叶礼隐隐窥见了这条不可逾越的鸿沟,眉头不由紧皱。
秦青的态度变得更冷淡了。这是肉眼可见的。他会不会把我撵得远远的,发配到马棚或者是外面的庄子,叫我不要再靠近他?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听了肯定很难受。再加上我屡屡干的那些蠢事,他对我的印象必然已跌入谷底……
越想,叶礼的眉头便皱得越紧。不知怎的,他忽然忆起自己在刘家村里差点拔刀子干架的糗事,面皮不禁一热。
娘的!你能不能少丢点脸?叶礼在心里狠狠叱问自己,心绪乱了又乱,已是再难平复。
“你看山上。”秦青指着周围的山林忽然开口。
叶礼连忙回过神,定睛看去。他非常努力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力图找到秦青让自己看的东西。
但山林里除了滚烫的熏风,焦黄一片的树木,偶尔传来的虎啸狼嚎,并没有什么特别。
叶礼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心里一急,面皮就开始涨红。
他已经不想再当莽夫了。他也想让秦青对自己刮目相看一番,好叫秦青的态度不要那么冷淡。
“你看见了什么?”秦青果然问道。
叶礼定了定神,答道:“许多不耐旱的树木都枯死了,野兽缺了食物,怕是会成群结队下山吃人。不组建巡防队,村民的伤亡会更重,更何况附近还有匪患。”
叶礼顿了顿,极为刻意地拍了一个马屁:“小侯爷未雨绸缪、防微杜渐,真是英明。”
996:“……李夙夜是不是在奉承你?!他转性了?”
秦青摇摇头,徐徐说道:“这都是显而易见的,还有呢?”
还有?
叶礼连忙又往窗外看去,反复巡视多遍,却还是一无所获。热热细细的汗珠不知不觉布满了他的额头,紧张的情绪袭来,竟仿佛幼时被父皇考校功课一般。
半晌后,叶礼无奈地垂下头。
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思忖答案时,忽听秦青幽幽说道:“算了,你从小没读过什么书,见识短浅也是自然。”
叶礼:“……”我他娘的从小就饱读诗书,还有名师鸿儒教导!
算了,不说出来了,说出来也是丢人。
叶礼红着面皮隐忍下来。
996:“……哈哈哈,秦青干得漂亮!叫他说你恶心,咱们怼死他!”
秦青撇开头,小小地弯了弯唇。被人当着面说恶心,他也是有脾气的。
“回村里吧。”他厌厌地吩咐了一声。
坐在车厢外面的阿牛连忙答应,赶着马车回了村。
远远的,秦青就看见江匪石搬来一套桌椅坐在村口,身边闹哄哄地围满了人,刘三和村长站在一旁连吼带骂的帮他维持秩序。
“都他娘的散开!排好队!妇人和女童先登记,然后是猎户,无关人等全他妈给老子滚,否则老子揍人了!”
“散开散开,别挤!”
最先卖掉自己妻女的那个中年汉子高声哭喊:“村长,我婆娘和女儿都被我卖了,这可咋整啊?家里已经没米了,我儿子都快饿死了!”
他一开口,人群里就传出许多喊声:“村长,你帮我们把婆娘女儿都要回来吧!我们可以把钱还给人牙子!村长,你替我们想想办法!”
村长不耐烦地骂道:“卖都卖了,谁他娘的帮你们去要!人牙子背后都有豪绅或官府撑腰,你们以为是我一个小村长惹得起的?家里没有妻女老娘的都给老子滚,别来这里添乱!”
“可是村长,我们活不下去了啊!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那个中年汉子扑通一声跪下,哭着给村长磕头。
于是卖妻卖女的那些人全都跪了下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村长面露不忍地避开,沉沉叹了一口气。
江匪石却淡淡一笑,戏谑一般说道:“堂堂几个大老爷们儿,难道还找不到养活自己的生计,只能靠妻女?活不下去就回家扯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村长扭头就走,彻底不管了。正如江匪石所说,都是大老爷们儿,难道自己找不到活儿干,非得把妻女找回来给他们挣钱?
不断磕头跪拜的那些人知道江匪石是个铁石心肠,只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恍恍惚惚地走了。怀里揣着的几百个铜板好像变成了烙铁,烫得他们心口发疼!
然而这种疼痛却绝非源自于对妻女老娘的不舍,而是对未来的绝望。
叶礼拧着眉头冷睇这一幕,并不同情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