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匪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倾身,压着满心热意,假装温文地说道:“不知小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为小侯爷亲手抹上养发膏?”
不等秦青回答,叶礼就忍不住了。
“这养发膏须女子亲手采摘,亲自炮制,亲手熬煮,方能有效,涂抹的时候自然也须女子涂抹才行。我去叫婢女。”
他正准备迈步,却听秦青低低地笑开了。
“什么必须女子亲手采摘、炮制、熬煮,都是假的。这方子无论谁拿了都有效。”
末了,秦青把养发膏递给江匪石,言道:“劳烦江先生了。”
“举手之劳而已。”
江匪石在婢女的伺候下认认真真洗了手,然后便接过养发膏,用指尖沾取一点,抹在掌心捂成热热的一团液体,这才仔仔细细往秦青的发丝上涂。
叶礼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江匪石,心里升腾着一股怒火。
这江匪石凭什么说举手之劳?叫他给秦青润发,那是劳累吗?那是他的荣幸!这人好不要脸!
叶礼暗暗运了好几次气才把怒火压回心底。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被江匪石捧在手里的那缕头发。
秦青的头发又长又密,带着丝缎一般的质感。不是很轻薄的那种丝缎,而是沉重垂顺的丝缎。用梳子轻轻梳理整齐便会化作一面黑镜,映照出光华与面影。
此刻,这些头发一缕一缕被润泽,一点一点染上浓香,水流一般倾泻。
叶礼连忙后退几步,竟差点误以为这些水流会淌到自己脚边遭受踩踏。
他只是在旁看着就已如此着迷,亲手替这些发丝涂上水润光泽的江匪石又是什么感觉?
叶礼睨向江匪石。这人表面上看着仿佛很平静,动作也非常缓慢,呼吸却有些发沉,显然正压抑着什么情绪,眼睛里闪烁着蛇一般贪婪的光。
莫非这人也性好龙阳?叶礼眯了眯眼,心里的怒火瞬间高涨。
然而仔细一想,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秦青喜欢男子,江匪石也喜欢男子,他们之间产生暧昧岂不是自然而然之事?
叶礼脸色铁青,呼吸急促,双手忽然发出咔哒咔哒的微响。这是拳头握得太用力,导致了骨关节的摩擦。
昏昏欲睡的秦青没有注意到这点响动,认真涂抹发丝的江匪石却忽然瞥了叶礼一眼,继而勾唇一笑。
这是一个极具挑衅的笑容,蛇一般贪婪的眼睛散发出寒冷彻骨的凶光。江匪石用野兽的直觉,飞快地锁定了自己的敌人。
叶礼俊美无俦的脸也在一瞬间变得凶猛而又狰狞。
娘的,区区升斗小民,也配肖想秦青这般的玉人,真是以下犯上,胆大包天!
纠结半天,叶礼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愤怒的那个点,于是狂躁不安的情绪就更为理直气壮地抒发出来。他把手掌按在了刀柄上,目中露出威胁的冷光。
秦青单手托腮,摇晃着脑袋,已经惺忪地睡了过去。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胖猫也叼着一只小鱼干,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江匪石伸出手,在秦青脸前轻挥几下,确定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便捧起一缕如水的发丝,置于唇边轻吻了一记。
浓烈的香气,沁凉的触感,迷乱了他的心。他本是为了让这个心怀叵测的侍卫露出真面目,自己却先沉溺了。
他缠绕着这缕发丝,低不可闻又暧昧缱绻地笑了笑。
婢女都守在门外,只有站在对面的叶礼亲眼目睹了这番场景。
江匪石不用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几乎快要射穿自己身体的两束目光。那是嫉妒到发狂,愤恨到极点的一种视线,倘若视线也能杀人,江匪石怕是早就被对方千刀万剐了。
江匪石依然用手指缠绕着这缕如水丝发,笑盈盈地望向叶礼。
叶礼竟想也不想就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小侯爷,祈雨仪式快开始了。”江匪石忽然开口轻唤。
秦青晃了晃脑袋,慢慢苏醒过来。
叶礼咬咬牙,只能极其不甘地把刀插回刀鞘。
娘的小白脸,早晚有一日我要杀了你!
一个时辰后,秦青抱着996坐在了祈雨台上,满头乌发不曾捆扎,被风撩动之后逸散出丝缎一般的柔光。
叶礼铁青的面色到现在还未恢复过来。
秦青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向后靠了靠,低声说道:“你看这些达官贵人,有谁真的关心几十个孩童的死活?他们全都在看我的头发。”
叶礼弯下腰,做聆听状,然后抬眸扫了扫站在最前列的那些锦衣华服之人。他们果然一个个都在打量秦青的头发,目中带着窥探和艳羡。
有几个贵妇交头接耳,已经议论上了。
就连平日里装作简朴的齐家小姐,此刻也歪着脑袋,竖着耳朵,去听这些贵妇的议论,试图找到养出这么一头黑发的秘诀。
果真没有谁关心那些孩童。
“你看这些人。”秦青又道。
叶礼把腰压得更低,耳朵快要凑到秦青嘴边。有一个词叫做“俯首帖耳”,用以形容此刻的他真是再合适不过。
阿牛咳了咳,试图让主子保持一点尊严,只可惜主子选择忽略他的存在。
秦青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缓慢说道:“真正关心孩子们死活的,也不过是他们的亲人而已。事情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无法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所以我们若是站出去,对他们说祈雨无用,溺死孩童是触犯刑律,他们不会听从。每一个人都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就像此刻竟然还有人仅仅只是关心我的头发一般。”
话落,秦青讥讽地笑了笑,指尖卷起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绕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