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不近跟着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对齐小姐竖起了大拇指。
江北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齐小姐是大大的善人,活菩萨下凡!
齐似风冲妹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齐思雨还沉溺在自己的角色里,哭红了眼睛。
李夙夜勾着薄唇似笑非笑地听着这些话。若是不曾在秦青身边待过,亲眼看着他为了救下更多流民所做的努力,所遭受的非议甚至是仇恨,他可能会被这齐小姐的“善良”蒙蔽。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李夙夜穿过了很多条幽巷,终于在某一处停步。
他眸色暗沉地看着前方。
一个流民就在前方不远处,正与一只野狗抢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手臂,双腿,甚至脖子被野狗咬出许多伤口,流了很多鲜血,那流民却全然不在乎。
他终于把黑乎乎的东西抢到手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然后,他欣喜的表情就扭曲成了绝望和痛苦。他捂着嘴呻吟,继而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里裹着一颗断裂的牙齿。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并不是霉变的馒头,而是一块骨头。
为了这个根本不能下咽的骨头,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又朝死亡迈进一步。
李夙夜指了指这个流民,问道:“齐小姐,他是不是你要救助的人?”
齐思雨捂着嘴轻轻抽气,好像对这幅惨况不忍目睹。
“是,我要救的就是他们。太苦了,他们真的太苦了!”齐思雨掉出了心疼的眼泪,却咬着牙不敢哭出声,那样太不得体了。
李夙夜转过头,静静看着齐思雨的表演。
齐思雨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我带他去喝粥。”
她急忙跑过去,齐似风驱使几个差役把野狗赶跑,帮忙搀扶那流民。
“芙蓉园有人在施粥,我带你去吧。”齐思雨柔声说道。
“芙蓉园施粥?呵,谁不知道——”
流民即使满脸脏污,也显露出了讥讽的神色。他未曾说完的话,在抬头看见面容阴沉的李夙夜之后变成了噤若寒蝉。
他仔细打量了齐思雨一眼,仿佛认出了对方,于是更加闭紧了嘴巴。
齐思雨没有察觉到流民的异样。她极力屏住呼吸,免得吸入这人的臭味。缺氧的感觉让她脑袋昏沉。
终于,一行人走出暗巷,来到芙蓉园的街口。
泰安侯府的马车没有进入巷子,而是在一旁等待。听见脚步声,窗帘被江匪石掀开,秦青的脑袋从江匪石的胳膊下面伸出来。
两人挤挤挨挨地凑在一块儿,脸上皆带着看热闹的戏谑。
李夙夜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对自己做下的决定产生了怀疑。想要保护秦青就必须先放弃秦青,这样做,自己的余生会活成什么样的色彩?
可是全天下,只有他能保护秦青。
李夙夜动摇的心智,在这样的意念下重又变得坚定。
他收回目光,对齐思雨说道:“你让他自己去喝粥,你就站在这里看着。”
齐思雨以为四皇子想要让自己作陪,便羞涩地答应了一声。
几个差役推了一把,那流民就踉跄着朝粥棚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根本不曾表现出即将得到食物的狂喜,哪怕不久之前他为了一块根本就不能吃的骨头,与一只野狗打了一架。
流民慢慢走近抢粥的人群。
“看看他,再看看周围这些领粥的人,你发现了什么?”这话是对齐似风问的。
齐似风定了定神,仔细观察前方的人群。
偷摸跟来看热闹的百姓也都在探查。
“看出来了吗?”李夙夜加重语气问道。
齐似风疑惑的表情变成了恍然,继而又变成了难堪与无措。
他终于发现,这个衣不蔽体,浑身脏污,骨瘦如柴的流民,与围在粥棚附近的人是全然不同的群体。那些抢着喝粥的人一个个穿着洁净的衣服,漾着生机勃勃的笑,用响亮的声音赞美齐小姐的菩萨心肠。
流民走得近了,人群中的女子会捏着鼻子咒骂或躲开,男子则抬起脚,狠狠把流民踹倒,让他滚远点儿。
流民爬起来,回过头,惶恐不安地看着李夙夜。
齐似风的脸白了,他终于意识到,妹妹连续数日的施粥,究竟犯下了多么愚蠢的一个错误。
不等他想到补救的办法,李夙夜已摆摆手,遣了几个暗卫去帮流民。
暗卫把人群挤开,带着流民走到最前面。
终于轮到流民喝粥了,可是舀粥的齐家婢女却问道:“你的碗呢?”
流民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又哪来的碗?
“我可以用手。”流民伸出黑漆漆的双手。
“呀,你手怎么这么脏!快走快走,找个碗来!”婢女连连挥手,满脸不耐。
暗卫们也不发话,挤开人群把流民带出来,送到主子跟前,用刻板平静的语调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