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活下来,有一容身之处,是极幸运了,实在应该知足才是。
初七知道,自己的存在本就是原罪,所以她心中也从未生出怨怼。
“初七!”一只身披青色翎羽的鸟儿停在树屋外,扬声唤了句。
青鸟是许多凤族都养来传信的神鸟,身处六界之中的任何地方,青鸟都能循着气息将信送到。
眼前这只青鸟的脸侧有几片红羽,初七识得,这是丹琼身边养的青鸟。
“是……丹琼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初七小心问道,她从不会在旁人面前唤丹琼姐姐。
青鸟停在树枝上,用鸟喙梳理着自己翠色的羽毛,语气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是,殿下要你现在去祭坛。”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许是为了祭天舞舞衣的事吧。”青鸟随口道,她不过是顺路为丹琼传个口信,并不清楚太多。
她也会有舞衣吗?初七在最初的欢喜之余,心上又不由涌上浓重惶恐。
“我也有舞衣么?”她喃喃道,脸上带着些许怯弱之色。
见她用同丹琼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青鸟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鄙夷,假的果然是假的,真是上不了台面。
好在她已经满了千岁,再过一段时日,伪造的血脉散去,便再不会有人觉得她和丹琼殿下生得像了。
“你快去吧。”青鸟振翅,无心与初七多说,飞离了树屋。
初七到的时候,祭台周围的梧桐树上已经停满了凤凰,除却陪小辈前来排演祭天舞的,单纯来看热闹的也实在不少。
相比寻常鸟族,凤凰的翎羽颜色绚丽,五彩的尾羽垂下,遮蔽了大半天光。
初七羡慕地向这处望了一眼,回过神后迅速垂下头,掩饰住眼中黯然,悄悄从角落处穿过了梧桐林。
守在树屋外的彩羽凤凰见她前来,化为人形,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你怎么来得这样慢?”
初七讷讷道:“对……对不起……”
少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很是瞧不起初七这般畏畏缩缩的姿态,果然假的就是假的,便是再像也不会成真凤凰。
“别废话了,进去把舞衣换上,马上就要排演了,难道要我们都等着你不成!”
初七连忙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地进了树屋之中。
看着初七的背影,少女眸中满是不屑,真不明白丹琼姐姐干嘛对她这么好,不仅让她参加祭天舞,还特地为她准备了舞衣。
树屋之中,一件艳艳如火的鲜红舞衣挂在从树屋顶部垂下的枝上,金线绣出的凤凰在裙袂上展翅,栩栩如生,似乎随时就要活过来。初七看着舞衣,眼中不由闪过惊艳之色。
真好看啊……
想到少女方才催促自己的话,她不敢再耽误,立时将舞衣换上。
一人高的铜镜前,初七看着镜中的自己,换上这一身火红的舞衣,她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只凤凰。
可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凤凰,初七垂眸,眼中的黯然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假的,永远就是假的。
正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初七一惊,回身看了过去。
女子额心有一抹红痕,容色艳丽,眉眼间与初七很是肖似,正是丹琼与初七的生母,扶玉。
“丹琼,舞衣可合身?”扶玉看向初七的眼中满是关切,神情温柔。
初七从没有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扶玉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总是很冷,带着深深的厌恶。
她曾经见过丹琼与扶玉相处,那是她从不敢奢望的温情。
初七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扶玉会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扶玉见她沉默,有些奇怪,走上前,温柔地为初七顺了顺长发。
初七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丹琼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口中唤着:“阿娘。”
扶玉脸色一变,她转头看过去,对上丹琼有些不解的目光,再看向初七时,眼中已是一片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暴怒。
初七的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知道自己本就不该存在,也知道扶玉是怎样厌恶着同样从她腹中生出的自己,只是当真正直面这样的恶意时,她还是忍不住惶然地后退一步。
扶玉上前一步,冷冷地逼视着初七:“你竟敢偷穿丹琼的舞衣?!”
初七连忙摇头,不是的,这树屋中只有一件舞衣,她以为这是姐姐为自己准备的……
原来这是姐姐的舞衣么?她真的不知道……
丹琼见此,上前解释道:“阿娘,或许是有些误会……”
“你不必为她遮掩!她就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竟敢想取代你的位置!”扶玉声色俱厉道,说着,难忍怒气,抬手给了初七一个耳光。“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我容你留在凤族已是极大的宽容,如今你竟然还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祭天舞你不必去了,一只冒牌的凤凰,只会惹人笑话!”
初七捂着脸,深深地垂下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扶玉的话好像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为了参加祭天舞,她苦苦练了不知多少时日,如今扶玉一句话,便她为了这一曲舞流的努力尽数抹消。
所有的欢喜就如同泡沫一样在阳光下破灭,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