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去投亲的?”女道长关切问道。
离央抿了抿唇,未曾反驳。倒也不是不想说实话,只是她若说自己是逝水宫上神,此行东去是为取回自己的本命神器,大约会被这善心的女道当做失心疯。
见她如此,女道长便以为自己猜对了,看向离央的目光中立时充满了爱怜:“不过借宿一夜,些许小事,你随我来便是。”
她拉住离央的手,向道观内走去。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女道长又问。
“阿离。”
“原是阿离姑娘,我名玉真,你可以唤我一声玉真姑姑。”女道笑得很是温柔。
算起来,离央的年纪是玉真的百倍不止,但看着她脸上笑意,离央沉默一瞬,轻声唤了句:“玉真姑姑。”
听她这样唤,玉真道长笑得越发真心,绕过花园,便到了花神观弟子所居卧房。
玉真道长点燃油灯,又取来才浆洗过的干净被褥铺好了床,离央抱着姬扶夜在一旁见她忙碌,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无措。
玉真道长却没有察觉这一点,她回过身,见离央抱着白狐站在桌旁,如九天神女,哪怕只是着一身素衣白裙,也丝毫不损她的容色。
连这处简陋的屋舍,好像也因离央的存在而生出辉光。
玉真道长摇了摇头,自己修行道法多年,竟还是会被美人皮囊所惑,实在不该。
她轻声对离央道:“阿离姑娘,观中简陋,还请见谅。”
离央不怎么熟练地向玉真道长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叨扰道长,多谢。”
她笑起来,容色便越发叫人觉得惊艳,窝在她怀中的姬扶夜呆呆地抬起头,怎么也移不开眼。
“扶危济困,本是应当。”玉真道长笑了笑,拱手与离央作别。
她走出门外,轻轻将门扉合上。
桌上灯火静静燃烧,离央坐在床边,似有些失神。
还是姬扶夜嗷嗷叫了两声,才叫她回过神来。
阿离,你在想什么?
“她真像一个人……”离央喃喃道。
谁?听她这样说,姬扶夜眼中忍不住浮起几分疑惑,他数了数自己见过的那些与离央相识的女子,却实在没有发现谁与玉真道长相似。
若说他不曾见过的,便只有阿离的二师姐了……
难道是她?姬扶夜抬起头。
“不,师姐乃是神女石像化身,自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离央回道,她盯着桌上烛火,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谁?
离央微微勾起嘴角,垂下眉眼,显出难得的温柔:“我幼时一直以为,我阿娘若是活着,便会是这样温柔的人。”
魔宫中人都说,她的阿娘早在她出生之时便难产而亡。
那个叫画未的鲛人生得并不算绝色,性情也无甚特点,修为更是低微得可怜,所以才会在离央出生之时灵力散尽而亡。
在魔族看来,有这样的母亲,实在是一种耻辱。
但离央不这么觉得,当年侍奉过画未的魔宫婢女告诉她,她的母亲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她很期待自己的孩子降世。
哪怕知道离央的到来便代表自己的死亡,她也爱着她。
那时候的离央以为,哪怕所有人都厌弃她,至少,她的母亲是爱着她的。
这世上曾经有人期待她的存在。
可原来,世上根本没有那个叫画未的鲛人。
离央的生母,是司命。
为了上神之位,将天尧阍和明霄都算计其中的司命仙君。
离央的出生,不过是一场阴谋。她不过是司命谋夺上神之位的棋子。
“而今想来,这些话,大约都是那位姑姑见我可怜,编出来的谎言罢了。”离央轻声道。
魔族弱肉强食,即便是魔君之女也没有太多特权,反而因为自身境界低微,比斗总是输多胜少,备受排挤。
在魔域,弱小便是原罪。
姬扶夜怔怔地看着她。
阿娘……
他说不出话,即便此刻能口吐人言,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狐狸蹲坐在离央膝头,毛茸茸的大尾巴垂了下去。
他的母亲啊,也只是一片清冷的冰雪。
顾凌霜等了许多年,那些温柔都在漫长的岁月中消磨殆尽,留下的便只剩寂寥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