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做错了什么?她们从没做过坏事。
如果真是年春花说的因为福团,她们养了福团一年半啊。
屋内寂静时,衬得外面年春花的叫骂声更加尖锐。
“楚志国,你们一家都是没福的瘟鸡,放屁都要砸脚后跟的背时鬼!”
楚志国一家死里逃生,听着这么凉薄尖利的赌咒,别说陈容芳,楚志国的心也冷得更透了。
他环视屋内面黄肌瘦的妻儿,拄着拐杖把她们从地上扶起来,弯腰捡起那截松木,扔到灶前,再一瘸一拐走到门口,打开门。
昏黄的光陡然透出,年春花眯了眯眼,伸长脖颈,想看刚才那声巨响之后,大儿子家发生的倒霉事儿。
是不是碗柜倒了?还是两个崽子摔了?
然而,年春花绷紧的老皮一拉,失望地发现,屋内任何东西都好好的,碗柜桌子都没烂,陈容芳好好地坐在桌子旁,戒备地看着她,就连两个崽子,也好好地朝他望过来。
咋和上辈子的倒霉事儿不太一样?
楚志国冷冷道:“妈,你在看什么?看你没有咒死我们?”
年春花老脸上挂不住,怎么会这样?上辈子,哪次大儿子家闹出动静,不是坏事儿?
怎么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不是他们倒霉呢?
楚志国把年春花脸上的不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妈,你要是真咒得到人,当初日本鬼子打过来时,你就该去咒日本鬼子,你当时怎么没那么大的本事?现在是新社会,主/席也说了反封建反迷信,你咒得到谁?”
年春花一听这话就觉得受了侮辱。
这话,不就是说她说的没用吗?
要是队长说这话,年春花会害怕被说思想有问题,但是大儿子说这话,就让年春花觉得一向木讷的大儿子能懂什么?
年春花瞪着眼:“咒不到你?志国,你们一家就是没福!你们现在没倒霉,那是因为福团留给你们的福气还没散哩!”
福团给的福气没散?
楚志国看着紧紧贴着年春花的福团,今天他听容芳说了,妈说福团长得白嫩圆润,又笑呵的,一看就是有福有造化的长相。
可是,再有福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有造化,难道他楚志国还沾着半点了?
楚志国问:“福团给我们什么福气了?这些日子,我摔断腿,容芳差点被蛇咬,孩子们也都病了,家里都是容芳操持着,孩子们病着也给家里分担,我编点草绳维持家里的生活,我们一家吃饭从来是靠自己,不靠别人,最难的时候是队长帮了我们一把,难道福团来一趟,功劳就成她的了?!”
“你说,我们家究竟靠福团什么福气了?!”
楚志国这句话倒不是冲着福团,而是对着年春花不平。年春花对他的一切嫌弃,他都能忍,可他不能忍因为嫌弃他,而嫌弃他两个孩子。要是胡乱认了他妈说的他们家靠福团的福气,那岂不是也认了他妈骂小枫小深是瘟鸡崽子?
容芳里里外外的操持,更是比不上所谓的福气,成了一场笑话!这话是不能认的,楚志国穷,但穷得有骨气。
楚志国全程对着年春花说话,没多牵累福团一句,然而福团却低下了头,玩起了白嫩的手指。
黑黝黝的眼睛扑闪着,果然,她就知道,楚爸爸还是偏袒陈妈妈她们,还是奶奶最好了,最喜欢她,最维护她,觉得她命好有福。
年春花气得直哆嗦,福团那么大的福气,志国怎么可能没沾着?
但她词穷,木讷的大儿子这次说起话来,好像还有理有据,年春花都找不出福团给他们带来的福气在哪里。她搜肠刮肚地想啊、找啊,就想找出大儿子家占了福团福气的事情。
可是,哪里找得出来?
楚志国一家吃的穿的都是集体经济下国家发的,或者自己赚工分换钱去供销社兑物品,这是这个年代普通农民的生活,和福团的福气没有半点关系。
楚志国见年春花这没理也要强辩三分的模样,忽然就觉得没意思。
他妈要辩的不是道理,而是要她强、她赢。她心底里觉得自己比不上弟弟,觉得自己的孩子比不上福团,这是她固有的认知,没法改变
楚志国冷冷说:“妈,你觉得我们一家都倒霉,你快点回去吧,免得碍到你的运气。”
他心灰意冷关上门,年春花有点慌神,虽然她刚才赌咒发誓地咒楚志国,但那是她的习惯,楚志国再木讷没福蠢笨,再比不上志业,也是她大儿子。
退一万步说,以福团的天资,将来去市里读书,还要志国掏钱呢!
年春花赶紧扯开嗓子:“你敢!妈说你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犟!给你福气你都往外赶!”
说着又锤了几下门。
“你的福气我们不稀罕,你快走!”
没人给她开门,楚志国根本不信福气那套,什么福气还得要自己妻儿都靠后?
年春花骂骂咧咧半天,自讨了个没趣儿,她真是气!
多久没碰到不捧着她和福团的人了?
年春花怄得心里难受,福团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奶奶别难受,奶奶有福。”
福团看出奶奶是觉得她最好,听着奶奶对她的夸奖,她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
年春花一下抱住她,又是感动又是愤懑地对着楚志国一家的门口:“福团乖,你是有大造化的,将来叫那些人后悔!”
年春花搁这儿正咒骂呢,生产队家家户户挨得都不远,年春花今天晚上的泼皮声传了大半个山头,惊扰了不少人的清梦。
宋二婶打着哈欠,睡眼迷蒙地出来看,她起初听见骂声狗声还以为是闹贼,仔细听才发现又是年春花在胡搅蛮缠。
宋二婶有些厌恶,表面还是劝道:“春花儿,你这是咋啦?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咱们明天还要上工呢。”你不睡别吵着别人也不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