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屿

千屿 第26节(2 / 2)

玉箸一收,水汽片刻内蒸干。他将碗推回原处,那白玉萝卜已然开花,层层叠叠上下九层,晶莹如玉。花瓣上因剑气结出的冷霜慢慢融化,如娇艳含露,美不胜收。

清晨日光从侧窗照进来,将他侧脸照得如雪冷峭。

他沈溯微,最忍得住的,便是磋磨。

这“富贵牡丹”版白玉萝卜,摆在众多佳肴中间,实在是太显眼,以至于徐千屿第一眼便将它捕捉。

下一刻,银匙“咔嚓”一下插在花心,径直叉走了,进了徐千屿嘴里,一口吃掉半个。

萝卜是冰镇的,一咬软糯多汁,沁人心脾,盛暑天里很得她心意。她便把剩下那半个也叉起来吃了。

吃完之后,她用帕子抹抹嘴,问师兄今日什么时候走。

但见沈溯微看着她不语,她还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怎么了?”

沈溯微看她神色如常,甚至心情愉悦,好似完全不记得早上的一通当头呵斥。

思虑了半晌,他很难相信,她其实不是故意。那不过是小姐的起床气,殃及池鱼。

“没什么。”沈溯微垂眼,淡淡扫向桌上的菜,她其他的没动多少,单把那朵花全吃了,“不吃了?”

“不吃了。”徐千屿扫了一眼,轻松地招手叫小二来将剩下的装盒带走,语气骄矜,“我只吃最漂亮的东西。”

是么。沈溯微长睫微微一动。

但这似乎也不能全然抵消那句“是你没用”的效用。

沈溯微起身下楼,出了客栈,外面晨曦如金。又一只信蝶翩翩飞来,他伸手一挟:“五日已至。”

“……”沈溯微感觉,倘若师尊对他的信任也有计量,他多年积累的可信度怕是正在这几日急剧降低。他松手放了信蝶。

“再三日。”

第24章 赴蓬莱(三)

玩了这些天, 徐千屿也疲乏了,知道这么多金银财宝很拖后腿。她玩耍时花掉一些,但杯水车薪。但若让她全散了, 她也不甚乐意, 那毕竟是她的钱, 还是她从家带的念想。

她本想找一处银庄子把它们兑成银票,但转念一想,仙门一年人间五年,若是入了仙门, 又动辄百十载。这些钱还没等她花完,银庄怕是先被耗没了,还是存着金银比较稳妥。

最后系统为她出了个主意:“埋了吧。”

这主意符合她的喜好, 徐千屿顿时来了兴趣。

每到一地, 她便让沈溯微停下, 跑去城内给百姓散一小部分, 又择一个山清水秀之地,将大部分在那树林里挖个坑, 当成宝藏埋起来。

她走得本就慢,现下还要走走停停,停了三回,沈溯微忍无可忍, 转过来冷峻道:“我帮你埋。”

徐千屿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还未开口, 沈溯微便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这是你的钱, 不是我的。”

“……那你去罢。但你只许埋十箱, 剩下的我还要带回去。”徐千屿也累了, 便干脆一撩裙子坐在了树下等。沈溯微帮她画了个防魔的阵法,还留下了两枚冰皮月饼,防止她等得太过烦躁,又生事端。

沈溯微牵着驮着十箱金银的灵鹤消失在眼前,不过用了半日便回来了。

他回来时,灵鹤已经轻盈地飞在了天上,自由地拍着翅膀,在他们头顶翱翔来去。沈溯微衣带寒风,走到树下,递给徐千屿一张布帛图纸并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

徐千屿抬眼看了看他,师兄没什么表情,倒也看不出疲色。她一手接过糖葫芦,一手拿过图纸,看了一眼,便连糖葫芦也忘记吃。

那图纸上简单绘制了南方十三城的地图,又以砂红标注出金银埋藏的地点,并注写了深度。统共十个红叉,几乎均匀地散布在了十三城境内。

这地图是灵力所绘制,徐千屿手指一碰,便虚虚投影出那地点的影像。无不是人迹罕至,仙气缥缈之处,又远离水面,避免腐坏。而且他埋得极深,寻常人难以发觉,可以说甚为安全。

徐千屿不禁看了沈溯微一眼,体会到了一点身为师尊的快乐。叫师兄办事,确实是一种让人极度舒适的体验。

沈溯微见她看来,便问:“要的是这个吗?”

徐千屿点了点头,将地图卷起揣进袖中,感觉非常心安。但大小姐目光傲然,眉心点红,一张脸蛋富丽骄矜,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那走吧。”沈溯微将灵鹤招下来,将剩下的箱子放置于灵鹤背上,心念一动。一回头,却见徐千屿还坐在树下发呆,不禁走到她面前,“起来。”

这一路沈溯微待她甚为温和,徐千屿也清楚他心中忍耐,冷不丁叫他轻斥一声,以为他终于烦了,立刻便弹了起来。

但甫一站起,又觉得动作太快,很没面子,裙子一拂,端端坐了回去,冷笑一声,瞪向他:“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

沈溯微目光不移不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她:“起来。”

师兄身负剑气,冷下脸来到底有些威仪,拉锯了一会,徐千屿坐得如芒在背,又看在他帮她埋了财宝的份上,半晌,很是羞耻地站了起来,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

沈溯微冷道:“我背你。”

徐千屿睁大眼睛。

沈溯微已经背过身撩摆蹲下,徐千屿看见他的玉冠黑发,端端停在眼下:“上来罢。”

这么走下去,真的太慢了。

灵鹤减轻了些负担,便直接飞进了云层,看不见了。

沈溯微背着这少女,口中念诀,见山穿山,见墙穿墙,瞬间便快了不少,又分一缕剑气将身后的人轻轻裹着,不至于让如刀寒风刮破她的皮肤。

徐千屿左手捏着糖葫芦,右手环着沈溯微的脖子,注意到他的衣领上原来绘有符文,只是那符文不明显,有光才能明灭。到底是仙门中人,他的衣裳轻盈如云,又洁净如雪,交领处隐约透出皮肤的颜色,竟也是如她家里藏着的玉佩那般苍白。

他的头发黑而顺直,漾起来,根根挟着雪气。沈溯微发丝和衣襟上有一股清洁的冷香,凑得近才闻得出,闻起来似皂角又像松香,似有还无,但越是捕捉不到,越是想凑近再闻一闻。

闻到这香味,徐千屿又想起一点前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