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了。”徐千屿冷冷地看着他。
也许他听不懂。徐千屿脑中闪回的却是前世的一些失望的画面,种种惊痛切实地重现在胸口,令她浑身惊悸。
让她受过这种痛的人,她对谢妄真半点没有留情,但她确实对沈溯微太好了,他凭什么?
徐千屿稍一挑眉,属于少女的恶毒劲便从宝石般的眼中倾泻而出,“你以为我徐千屿好欺负吗?你以为我还会在原地等你吗?我不跟你做师兄妹了,你闭关啊,你去啊。你滚。”
她说着,将颈上芥子金珠猛然拽断,砸在床柱上。
徐千屿拿上自己的剑和衣物,一转身便消失了。
芥子金珠滚落在地,半晌,从中绽开一条裂缝。沈溯微坐定片刻,豁然掩住口,胸口翻涌已久的暗红鲜血涌出来。
他很清楚徐千屿的性子,正如此珠脆硬,没有转圜的余地。
谁抛了她,便要面对无法捡拾的结局。
沈溯微此生从未被魔物吓退过,但此时注视着这颗碎掉的金珠,竟冒出冷汗,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方按住情绪,将她的芥子金珠捡起来。
碎片剥落,内里之物依稀可见。
除徐千屿平素的一些零碎之物,是打包了一半的发冠,衣带,许多裁好的外裳,还有写了一半,觉得写得不好,便打了个大大的叉,揉成一团的“师兄生辰……”
沈溯微眼眸沉而黑,以手背抹干净唇,将芥子金珠收入怀中。
徐抱朴站在外面等沈溯微。
同是元婴后境,徐抱朴一眼便看出,他的心魔当日还是一团灰色的魔胎,如今都生出了四肢。他神情激动,一把扯住的沈溯微的衣领:“我叫你在藏书阁静心,你干什么了你?疯了是不是?不要命了?”
反倒是徐见素“哎哎”两声将二人隔开,装模作样地抚平沈溯微的衣领:“大师兄,你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他一瞥沈溯微,笑道:“师弟是个男人,想女人这不是很正常吗。你非得管他这个干什么?这要能管住,你不如把他阉了。”
徐见素对心魔之事一概不知。他捕风捉影打探的一点讯息,是徐冰来想要沈溯微再入无情道,但沈溯微因无法禁欲而失败了,反影响了自身修为。
徐见素得知沈溯微不再是那个没有弱点的劲敌,自是幸灾乐祸,心情大畅。
“你给我滚一边去。”徐抱朴没心情同徐见素玩笑。
徐见素未料想一向斯文的大师兄勃然大怒,愕然站在道边,目送二人御剑离去,自己也去修炼了。
途中徐抱朴听闻沈溯微同意闭关,大松口气:“你能想好便是最好的。大师兄也年轻过,知道这是什么滋味。道途漫漫,既走上修仙这条路,便想看开些。错过便是无缘,世界上无缘之物很多,时间长了,感觉便淡了。”
徐抱朴很想告诉沈溯微,他同掌门求过情。
他和沈溯微多年手足之谊,少见沈溯微有执着之态,他不忍看他如此痛苦,便鼓起勇气问掌门,既然二人情投意合,能不能干脆将徐千屿许配给沈溯微。叫他二人一块闭关,说不定还有转机。
谁知徐冰来闻言,仔细将心魔之事前后套出,随后勃然大怒,一巴掌把他拍出洞外。
徐冰来告诉他,徐千屿是他亲妹。即便不是,那也是内门的师妹,如何以亲疏作别,置师妹的性命于不顾。
“徐千屿只有金丹,你敢把她放在有心魔的元婴身边,不若是在狼身边放一只兔。你指望狼有良心!到时你去给她收尸吧。”
徐抱朴面上隐隐作痛,几日都缓不过心神。
好在如今一切还有挽救余地。
若沈溯微能好好修道,将心魔保持在这般大小,日后小心控制,日子不会比从前更难过。两人都好好的,岂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雪崖洞前白雪皑皑,将天光映得极亮。
徐抱朴从袖中取出掌门令:“这掌门令……”
原本徐冰来嘱咐他,若沈溯微不走,便以肃门规之名强行将他带回。但没想到沈溯微自己配合,便没有用上。
沈溯微道:“给我吧。”
掌门令是方方正正的一块玉璧,代表仙宗掌门的权威。其效用与凡间的令箭相似。
沈溯微接过它的瞬间,从中化出两缕元神,扎入神魂,锁住他的四肢,如镣铐般控制住他。
沈溯微手一抖,收入袖中,点点血梅在雪地上绽开。
徐抱朴未料到掌门令内暗藏玄机,惊骇不已。
沈溯微反倒笑笑:“无妨,师尊一贯如此脾性。当年我入宗门前,他怕我难驯,就曾经以一条铁链,穿过我的琵琶骨。”
他心中明白,这是徐冰来的愤怒。徐冰来愤怒的是,当日将徐千屿给他带教,是看重他行事妥帖,谁知他却染指了自己的女儿。当真深负师恩。
他也不怪徐抱朴说漏。这件事情瞒不住,早晚都会为徐冰来所知。
徐抱朴在洞外注视他的背影。打着旋儿的风雪裹起沈溯微雪白的袖袍,令其轻灵地飘起。他走路的姿势如常,很难看出是被锁住的,那每一步必然是疼痛万分。
“师弟。”徐抱朴追上去道,“做人不必如此捱着。不若饮忘情水之类的东西忘了吧,之后修无情道,师尊不会再加责罚。”
沈溯微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不修。”
徐千屿两日后才敢回昭月殿。
她推门而入,沈溯微已如他所言,安静地消失。她环视一周,熟悉的地方,似乎变得很陌生:她的桌案全部被收拾整齐,被子也叠好了。妆台上的花瓶与花,早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