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屿

千屿 第174节(1 / 2)

晾着他好些日子,徐冰来方现身。

恨有很多种含义。徐冰来对他有救命之恩,多年师徒情谊不是假的,但到抉择时,还是没见过几面的血脉更重要。对于弟子而言,确切令人寒心。

但他又怎么可能迁怒徐千屿呢?沈溯微抬头道:“师尊珍重弟子心爱之人,我很欣慰。”

徐冰来未料他到此时竟毫不避讳,眼瞳一缩:“你再说一遍。”

沈溯微黑漆漆的瞳,似不解,又毫不退让地看着他:“师尊珍重弟子心爱之人。”

“……”

徐冰来一直觉得沈溯微很单纯。这要感谢初见时,孩童那纯净的眼神留下的印象太深,令人觉得别人若不逼他,他是不会有什么威胁的。

如今徐冰来方有一种危机感。

感到眼前是一只会与他撕扯相争的凶兽,不过暂时被锁住手脚而已。

“你还要怎么样?”

沈溯微道:“你既然不叫我教徐千屿,就选一个比我更厉害的人去带教她。师门之内,想来也没有他人了。师尊亲自去教她。”

“这些事情用得着你管吗?——别再动了。”徐冰来瞥见沈溯微袖口血痕晕开,厉声喝道,“再动,伤筋脉了。”

管教危险的人,要以暴力的方式震慑,不能有丝毫恻隐。

徐冰来见他不动,方冷笑一声,指着他道:“你真好大胆子,在我眼皮底下,你敢将我当傻子。”

徐冰来果然恼怒自己走了眼,还有便是最信任的人真的背着他行事。若他知道沈溯微也能动了凡心,他肯定不把这两人凑在一起,也不乱开玩笑。

不过发泄出来,也便罢了。

“你啊。人间的嫁娶,都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往后徐千屿不用你管了,将你自己管好便好。”

沈溯微没有作声,半晌才道:“甲之种子,托乙照拂。浇水是乙,培土是乙,日日守护的是乙。如今抽枝长叶,甲说这是他的种子,跟乙无关。”他抬起眼,薄唇微动,“你猜,乙肯不肯还呢?”

不知是疼,还是冷,他竟微微颤抖起来,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师尊,我也是人。”

他看见徐冰来表情变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心里却想着,不止如此,他还碰过徐千屿。尝到了一点味道,就更难松口了。

徐冰来忍不住一巴掌轻拍在他面皮上,止住他的昏话:“是不是疯了。”

“我不管徐千屿,有我的理由。”徐冰来烦躁地踱到一旁,“当年有她时,我就算到此子夺我气运。世间万物此消彼长,她生下来,我会衰弱,这便是人世的规律。我当时给了水微微避子汤,可那女人还是把她生下来了。既然活了,那就算了吧,我总不能把她捏死。我躲着她一点又怎么了,我看你是让我死。”徐冰来剜他一眼,“你清醒一下再与我说话。”

徐冰来冷然说罢,抽身而去,留下剑谱、丹药无数。

锁链霎时卸力,沈溯微手落下,几乎动弹不得。这些日子严酷桎梏有一点好处,它将沸然的魔气压了下去。

沈溯微跪了片刻,将剑谱拾起,默默开始翻看。

抬头时,他在天幕上看到了母亲的幻象。明霞公主一袭黑衣,悲悯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梦魇。每当困顿时,他都会看到母亲的幻影。

他现在明白当日梦境中母亲想说的是什么了——你今生本是心魔托生,如何成大道?连自由都没有,就连守住他人都困难。

四面寂静,天暗下时无尽的黑暗,令他想起当年地牢内的岁月,伴随无尽的惊悸。

但什么都不做,是万万不能的。

若撑不住,便会永远被困在牢笼内,永远都出不去。

当年他手上只有半片碎瓷,亦靠此冲出生天。

而今他身边还有一把剑。

沈溯微摸到尺素。剑上红绳挂着金色双鱼,晃来晃去。

他用袖子擦拭剑鞘。徐千屿一眼相中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送起人来却也大方。

尺素确是一把好剑。拇指一拨,剑身锵然出鞘,剑光如银波乍泻,令满室生辉。

沈溯微握剑于手,剑身转了个向,若流风回雪,裁破疾风。

徐抱朴站在外面的长桥上看,正见那洞中剑光,面上渐渐变色。因为此剑精妙,非得百年难以练成,沈溯微突然进益至此,令人惊讶。

更重要的是:“看这样子,他元婴已至圆满。师弟却为没有突破?”

徐冰来冷道:“他早就能凝虚为剑。如今只拿凡铁练剑术,不练心法。压着自己的境界。”

沈溯微心想,如今师尊如临大敌,不就是怕他构成威胁吗?

他自此甘愿停在元婴第七层不往上。徐千屿早晚会越过他,旁人也都会越过他,到那时,他便不是威胁了,便可以早日出来了。

徐冰来还记得沈溯微当年如何执着于大道,又为此如何勤勉。突然这些都不要了。他面冷如霜,快步走开:“疯子。”

徐千屿不想回花青伞阁子内,去大师兄和嫂嫂那里蹭住几晚。

然而付霜霜自怀孕后,肚子和脸蛋都圆了几圈,看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慈爱,还拿许多零食给徐千屿吃,反吓得徐千屿落荒而逃,去虞楚那里。

她发现虞楚炼器时,身旁有一个术法宫的小弟子给她端茶递水,无事还偷偷瞄她。但虞楚控火时极为认真,对此毫无知觉。

回去时,徐千屿便将此事告诉虞楚:“那个术法宫的弟子,他好像喜欢你。”

虞楚阁子内正中,仍然有一只大丹炉,床上堆满衣物。为了徐千屿睡得下,虞楚将衣服塞进柜中,又险些被柜子里轰然而出的衣物压倒。虞楚强行将衣物推回柜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