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微微神情立变:“这是我家,关你何事。”
徐千屿见她神情紧张,一道神识探进去,却被里面的人击了出来,定了定神。
东厢房内竟也个修士。他给阁子设置了禁制。
她还要走近些看,水微微紧张得一把扯住她。观娘听到纷争,忙走来调和:“这是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水微微一见观娘,面色冷淡下来,含些讥诮,“你这个丫鬟总管是怎么当的?她这样的无礼客人也放进来,她惹我不快,你瞧瞧怎么办吧。”
“你说话仔细些。”徐千屿从观娘肩后探出头道,“我是老爷请来的客人,你若有种就叫你爹出来赶我走。”
观娘赔笑,情急之下鬼话连篇:“小姐息怒。这客人多年前救过老爷的命……又行走山野,不大拘俗礼。我带客人到那边去。”
“什么救命?”水微微气极冷笑,“我看她像是山上娘娘庙里的妖精,全然不会说人话。”
“交给你了。”徐千屿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观娘的肩膀,身形一闪,竟化为炙热的剑光消失了。
水微微气得胸脯起伏,看到身边的丫鬟还呆呆捧着一锭金:“谁的脏钱你也要?还不快扔掉!”
说完她摔门进了阁子内。
梅子遭了呵斥,正要丢金锭,手上的金锭忽而化作橘红的剑气轰然炸开。她未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便化为一团黑气,消散在风中。
观娘听到“哧”的一响,回过神瞧见这一幕,骇得倒退一步。
但肩膀上被徐千屿拍上的收惊符金光一闪,庇护了她。观娘立在廊上,脸颊被风一拂,望着风中丝缕逸散的魔气,神色有些怔忪。
徐千屿出现在不远处的廊上,感知到魔气减少,神色稍稍一松。
无真说,幻境中的人对应现实中的人,那么现实中不在的人,就多半是幻境主人捏造的。梅子早在多年前就死了,因此幻境中出现的梅子是假的,但观娘却是真的。
想到观娘,徐千屿心中有瞬间的柔和,又沉下去,她得尽早将这幻境破开。
眼下她有了另一个目标:粉衫裙的丫鬟在她前方垂头疾步走着,发髻乌黑。方才就是这名丫鬟在花丛后与水微微秘密交谈,在那之前,她和无真感知到窗外掠过魔气。
徐千屿无声无息地跟了一会儿,忽而收敛剑气,加快脚步,一脚踩住了前面丫鬟的裙摆。
丫鬟生生一顿,随后紧张地转过身,差点撞在了徐千屿怀里。
“抱……抱歉。”徐千屿扶住她,丫鬟伸手拽住裙摆,拽了好几下,才将裙摆抽出来,又快速向前面掠去。
徐千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看看手中从她腰上摸到的令牌。水家的令牌全都分有等级,一般的丫鬟只有小片活动范围。这般哪里都可以去的令牌,只有她和观娘有。若丫鬟有,那必然是丫鬟总管了。
一个丫鬟总管,不至于撞到了客人,连一句场面话也不会说。
徐千屿确认她的身份是魔,却没有出剑。而是将一片浮草申崇掐下,向前一飞,令它如飞萍粘到了她的裙子上。
徐千屿目视那丫鬟顺着回廊走了三个拐弯,冲进了一处厢房内。厢房门一开,地上的影子倏尔扩大,化为漆黑带翅膀的鸟形,倏尔又变淡、变小,最后拍拍翅膀飞入琉璃灯内,变成一只振翅的蝴蝶。
洛水弯腰,隔着琉璃灯罩抚摸它,似在赞许自己的宠物。
“你这是做什么?”她身后突然出现另一个同她容貌相似的男修,正是尹湘君。
二人生得金相玉质,长衣迤逦,令烛火暗淡的房间莹然生辉。
洛水逗弄着蝴蝶:“你还是来了。”
尹湘君摇扇驱散燥热的空气,缓缓道:“你知道太上长老近日渡劫,又重现当日因果,便是故意报复他的吗?你怎么敢得罪他,不怕他用大阵,用天雷,将我们劈死吗?”
尹湘君抓住她的手臂:“听我的,不要贸然行事。我早晚会找到办法的。”
“劈死的只会是我吧,你有什么可怕的?”洛水半晌才笑意盈盈地转过头,“哥哥。你不是这样想的吗?甩开我这个负担,你不就解脱了吗?”
徐千屿立在厢房门口。
手上的申崇叶片正在狂甩着叶稍怒骂:“爷爷的子孙原本有几十片?经得起你们俩这么造吗?你摘一片我摘一片,你成心叫我断子绝孙哪?”
随后它忽然不吭声了。
徐千屿正凝神注意它的动静,忽然,申崇叶片传出阁子内的空灵之声,那似乎不是她能听懂的语言,更像是她跌入无妄崖的那日,崖峡传来的蜃物的吟唱。
两种声音交织、对抗,好似在相互辩论,令她有种头昏脑涨的感觉,随后“嘭”的一声,申崇叶片绽开了裂纹,也将徐千屿惊醒。
她大吃一惊,脚尖一点,带着申崇飞过两重屋檐,跑回了水微微院前,那种难受的感觉才消散了。
“你怎么样?”
申崇奄奄一息道:“格你老子……这是你能听的吗?你叫我听?”
“什么意思?”
“你修为不够啊。”
“你的意思是,我修为不够,所以听不懂他们的秘语吗?”
徐千屿蹙了蹙眉,并不懂它的意思。申崇既然能将里面的声音传出来,说明阁子的人修为在她之下,这是申崇传递声音的规律。
里面的人修为不到半步化神境界,却是一个九境、十境的法修,说着她听不懂的秘语,还豢养了一只开了灵智、可以假扮侍女的魔物。她虽然不懂法修,却也明白,这几点并不容易同时做到。
他们还是凡人修士吗?
正想着,水微微的阁子内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徐千屿被打断了思路。水微微临窗弹琴,谈的是《凤求凰》。因有心事,琴声断断续续,如雨滴答,心不在焉,几个地方都错漏了。
徐千屿抱着臂走到窗前细听,企图从琴声中听出些什么。孰料她的影投在窗上,水微微骤一抬头,吓得半死,随后喝到:“混帐东西,谁在窗外窥探我?”